第十六章

木代睡的迷迷糊糊的,聽到自己腦後篤篤篤三聲輕響。

像極了賴床時紅姨喊她起床,就是這樣不溫不火輕輕悄悄,在床頭得得得敲三下。

木代往被窩裏縮,一只手不耐煩的把被子拽蒙過頭,另一只手伸出去摸。

往常,她會討好似的抓住紅姨的手腕,在被窩裏哀告:“五分鐘,紅姨,就五分鐘。”

所以……

隔了落地窗玻璃,羅韌面無表情地看她的手在玻璃上摸來摸去,幾個意思?這是幾個意思?

摸起來怎麽……涼涼的……

木代心頭一緊,整個人瞬間清醒過來:她沒在自己房裏,她現在睡在酒吧裏!

她騰的一下就坐起來了。

酒吧裏很暗,離著黎明還有一段時間,桌面上映出一個人的影子,居高臨下。

篤篤篤,那聲音又來了,木代隱約猜到是誰,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回過頭來。

羅韌一手撐著外玻璃,額頭抵在手臂上,另一手拿著手機,手機屏幕沖裏,屏幕上打了兩個字。

聊聊?

誰要跟你聊聊,笑的跟個沒事人似的,笑的就跟昨兒晚上拿刀抵住她的不是他似的。

木代的所有反應都在羅韌意料之中,他並不著急,就那樣舉著手機,直到屏幕的光隱了下去。

她應該會開門的,如果她對他說的話有所關注,如果她對霍子紅也有疑惑,如果她能從那天晚上自己放了她那件事看出自己並沒有惡意。

她應該會開門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看到木代往門邊走了。

門從裏面開了巴掌大的縫,木代只露小半張臉。

羅韌沒有往前走,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他是懂的,經過前一晚的劍拔弩張,現在修好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彼此都在試探,要適可而止。

木代手裏攥了根鋼制餐叉,經過餐桌時攥在手裏的,門開的角度很刁,她設想過,如果羅韌硬要闖進來,她第一時間可以揚身上墻,在羅韌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沉氣下墜,借勢把鋼叉插到他頸後風池穴。

不行,這樣太狠毒了,風池穴是人體三十六大要穴之一,萬一把他打死打殘了……

還是點打吧,打暈了之後再捆起來。

但是,他沒有往裏沖啊,嚴格說起來,他昨天晚上還饒了自己一命呢。

木代腦子裏轉了許多許多念頭,終於遲疑著開口:“那……時間地點我定。”

時間定在了第二天中午,地點只提前了半個小時發短信通知他。

而且這地點選的,跟他想的一樣沒創意。

景區派出所斜對面的……面館,兩邊都有街道攝像頭,而且正是飯點,店裏頭人來人往,不乏警務人員。

羅韌到的時候,木代已經在裏頭了,占據了黃金位置的一張桌子,店裏空間小,一張桌子挨著一張桌子的,羅韌費了好大勁才擠進去。

先點單,兩份牛肉面,面上來了倒醋、淋辣椒醬,撕開一次性的筷子搓毛刺,各忙各的,外人眼裏,還以為早就認識。

木代先撩了一筷子面:“聊什麽啊?”

羅韌說:“我對你印象挺好的。”

木代一口面到嘴邊又頓住了,羅韌卻不往下說了:“先吃飯。”

不是,這還叫她怎麽吃飯?這沒頭沒腦的一句,什麽意思?你憑什麽對我印象好啊?

羅韌卻真的一門心思只吃面了,吃的也快,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拿紙巾擦嘴:“這沒什麽喝的啊,你喝什麽?綠茶?橙汁?你等我一下。”

他起身出去買水。

木代食不下咽,筷子在面裏攪啊攪的,很有把拉面攪成疙瘩的態勢。

過了會,羅韌又回來了,遞給她一瓶橙汁:“你別想歪了,我的意思是,你這個人,基本人品,還過得去的。”

這是他真心話。

算起來,他跟木代也是實打實打了幾次交道,木代沒什麽經驗,有時操之過急,在羅韌看來,都無傷大雅,畢竟起初時,誰都是白紙一張,沒有誰生來就五彩斑斕。

他其實更看重兩點。

一是,木代功夫真的好,而且,跟她過招時他留意過,她基本沒有狠招和損招,這點對習武之人分外重要——習武之人手重,對陣時懂得懷慈悲心留三分余地,都值得敬佩。

二是,她性格其實挺單純,恃強時得意,受挫時沮喪,喜歡不喜歡都寫在臉上,害怕時也會哭,跟她打交道不累,最怕那種永遠皮笑肉不笑諱莫如深的,皮囊下頭不知道轉多少腌臜計謀。

而且她還算講理,至少會動腦子想事情,昨兒晚上是一個試探,如果她怒不可遏跳出來要跟他拼個你死我活,也就沒有““聊聊”的必要了。

木代有些警惕,一會兒拿刀子要她說遺言,一會又誇她人品,算什麽?打個巴掌又給個甜棗?

她沉不住氣:“你到底要聊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