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馬塗文晃蕩晃蕩地進了住家小區,這地兒是他租的,說是小區都擡舉了,裏頭匯聚了大量三教九流外地來渝的不安定人士,是附近派出所的重點監控區域,過去幾年,公安也確實在這裏取得了累累碩果,共計抓獲外逃犯四名,調解桃色糾紛十余次,其它偷雞摸狗林林總總,簡直家常便飯。

門口有兩個混混兒正打撲克,臉上貼滿了條,其中一個仰臉問他:“小馬哥兒,今晚有你演唱會不?”

馬塗文回答:“有,今晚我唱金曲懷舊,《上海灘》!”

那人悻悻甩了張牌:“這臭手,皮圈!”

明顯不是在跟他認真講話,馬塗文也不生氣,真的哼起了“浪奔,浪流”的調調兒一路往裏。

馬塗文是酒吧唱歌的,三餐不繼,以夢為馬,連固定的場子都沒有,有個推銷啤酒的女朋友叫八美,兩人掙的半斤八兩,但八美總覺得高他一頭,見面就嘮叨他不思進取不求上進不像個男人。

媽的夢想懂不懂,夢想!馬塗文尋思著,早晚他得把八美給甩了。

走到門口,就近的空地上停著一輛黑色悍馬H2,這車本身已經很惹眼,車頂還橫加一排狩獵燈,像一只蹲伏著的充滿危險的巨獸。

馬塗文心裏酸溜溜的,哼了句:“了不起嗎?”

好像的確了不起,因為下一刻,他忽然改了主意,掏出手機,對著悍馬哢嚓哢嚓自拍,一會仰頭,一會低首,還有幾次學著世界超模的架勢,伸手把馬甲掀開一些,就跟露出裏頭臟的發黑的白汗衫是多麽性感了不起似的。

然後發微信朋友圈,內容是“悍馬開起來也就這麽回事,沒什麽特別的”。

特意@了女朋友八美。

正洋洋得意,面前忽然嘩啦一聲,一串狙擊槍模型做墜子的車鑰匙就在他正臉前垂下,他聽到羅韌的聲音。

“開起來是怎麽回事,得拿了鑰匙進去坐著才知道。”

馬塗文覺得自己挺倒黴的,難得騷包一回,怎麽就讓他撞了個正著呢?

他斜眼看羅韌。

羅韌二十七八歲年紀,帥氣高大,穿黑色夾克,軍靴,看似慵懶閑散地似笑非笑,但袖口露出的精壯小臂和眼眸中時不時掠過的銳利精光,又讓人覺得他跟他的車一樣,都像一頭隨時蓄勢待發的獵豹。

馬塗文酸溜溜的:“能別損我嗎,咱從小光屁股認識,站在同一起跑線上,你看看現在這差距,天理不容。”

羅韌笑笑:“等你去鳥巢開演唱會,我也只能買票進去看,那才叫差距。”

馬塗文登時舒坦了。

馬塗文的屋子亂的很,唱片左一張右一張,地下一溜的啤酒罐子,腳下一個沒注意,鋁罐就骨碌碌亂滾。

羅韌在沙發上坐下來,自己給自己開了瓶啤酒,也不多廢話:“今天見面怎麽樣?”

馬塗文搬了凳子在羅韌面前坐下,一肚子的話要吐槽:“還見面呢,我跟你講啊,一屋子的神經病啊。”

“一個清朝老頭叫萬烽火,一個老耷拉臉的中年女人,就是那個叫岑春嬌的,還有個陰陽怪氣的男的叫李坦,特長就是懷疑一切……”

他捏著嗓子學李坦說話:“假的,假的。”

“還有個女的叫木代,你知道她手上套什麽嗎,那種布藝的小貓頭的腕繩,這得多幼稚啊,心理年齡最多十八。”

羅韌不動聲色:“他們住哪了?”

“都跟著萬烽火去了巴蜀別苑,萬烽火他們的協議酒店。”馬塗文忽然想起了什麽,“不過那個故事挺瘆人的,哎,羅韌,那故事是假的吧。”

羅韌答非所問:“你把見面的過程給我講一講,從進門開始,每個人都說了什麽,什麽表現,盡量詳細。”

幸好就是剛剛發生的事,印象還算深刻,馬塗文從頭到尾講完,又把前頭的問題問了一遍:“哎,羅韌,那故事假的吧。”

“如果是假的,我為什麽要付錢呢?”

“那就是真……真的?”馬塗文越想越不可能,“人的腳怎麽會忽然沒了啊,還有哪個用漁線穿人的,這得多變態啊……”

羅韌把車鑰匙遞到他面前:“真不開?”

馬塗文的思路陡然被打斷,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不開,哎,你有沒有聽我說啊,那個故事……”

“那我走了。”

李坦和木代住了隔壁,因為上午的小分歧,他對木代挺不滿,臉色一直不大好看,木代也懶得理他,覺得一個五十多的大老爺們,真是沒什麽肚量。

快傍晚時,木代聽到隔壁門響,從貓眼裏看到李坦出去,想起紅姨吩咐的話,等了幾秒之後也跟了出去,在別苑門口遇到萬烽火,沖他略點了下頭。

萬烽火卻半天沒敢認,過了會去前台問服務員:“那女孩是我今天帶進來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