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夜幕如同穹廬, 站在山巔一處小小石崖上,視野再無遮擋,擡頭就見滿天星河璀璨。

掩蓋在一叢樹木之後的石崖不大,堪堪能站兩人, 一左一右站著, 便將這裏占據。

沈修瑾擡頭看了看天, 眼中倒映出星河。

謝孤懸說帶他來個好去處,這裏視野遼闊, 景色甚好。

可旁邊的人卻在難過, 不像平時那樣話多。

如果不是謝禹出現,沈修瑾想,或許現在謝孤懸會嬌氣問他, 這裏好不好看。

但他不知該怎麽安慰, 心下幾番猶豫,還在想措辭, 就聽見謝孤懸低低喊他。

“師兄。”

聲音都是低落的,沈修瑾看著他,薄唇微張, 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打架也好,上比武台也好,這些對他來說沒有難做的,可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事情,不知道要說什麽話。

他挫敗似的微抿起唇,心中有些懊惱。

只是忽然,站在旁邊的謝孤懸抱住了他。

石崖太小, 這個師弟在他眼裏又過於嬌氣, 哪裏敢在這裏推開。

身體僵直的沈修瑾不得已緩緩轉身, 和謝孤懸面對面站著。

“師兄。”帶著哭腔的軟糯嗓音悶悶的,謝孤懸抱緊了他的腰,還將臉埋進他胸膛,動作十分嫻熟。

帶了哭腔的聲音讓有些想掙開的沈修瑾猶豫了。

謝禹的話太過,把別人的傷痛當作攻擊的話語,而且要不是他那日在摘花台前說出謝孤懸經脈被廢的事情,也不會弄得幾乎人人都知道。

光是他在這一個月裏,就有意無意聽到好幾次旁人談論謝孤懸經脈的事情。有人同情唏噓,可也有人貶低,說什麽原來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徒有皮囊。

背後議論的人都壓著嗓音,說完自己也覺不妥,無論心思如何,都很快散了。

聽到的這些,他自然不會告訴謝孤懸。

懷裏溫熱的身軀沒有離開,沈修瑾依舊無法放松,腰背微僵,直挺挺站著,試圖去想事情讓自己忽略從謝孤懸身上傳來的溫熱。

謝禹明日就會隨謝家人離開,北域遠在數十萬裏之外,路途遙遠,普通修士飛上一段時日才能到,他離開後,雲嵐宗不會再有這樣的人讓謝孤懸難堪。

對謝禹的惡意,他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可謝孤懸離開謝家時不過四五歲,父母在路上也遭遇魔族身亡。

思及此,他又想起長煙嶺還有謝家人被魔族殺害。

不過心中再怎麽推測,還是不能確定謝禹究竟為何對謝孤懸這樣。

他垂眸看了眼還摟著他不放的人,謝師弟雖說嬌氣柔弱,但心地善良,再往差了想,他就是被人欺負也不敢還手,這種無害的性子,無論是謝禹還是旁人,說出那些話總歸還是太過,難以忍受。

“師兄,我想睡覺。”謝孤懸終於說話了,帶了些鼻音。

“我送你回去。”

沈修瑾順勢輕抓著他兩只胳膊,自己往後退了一小步,將人分開。

沒有過多依靠,謝孤懸順著他的力道從懷裏出來,擡頭看了看天上閃爍的銀河,悶悶說道:“可師兄我不想回去。”

沈修瑾一頓,看著他側臉思索,不回去的話該如何是好。

世上長得好看的人很多,他也見過不少,但像謝孤懸這般相貌的,在他所見過的人裏,無論男女都無人能比過。

在他剛移開視線的時候,謝孤懸開口了。

“師兄,你能不能陪陪我,就一晚。”

他看向沈修瑾,原本晶亮有神的桃花眼黯淡下來,滿是難過沮喪。

夜風微涼,吹過山澗,帶起樹影婆娑。

一晚的時間並不長,等到天色破曉,晨起的太陽從雲層出來的時候,沈修瑾睜開眼睛,低頭看向枕著他腿睡覺的謝孤懸。

“師兄。”

謝孤懸很快就揉著眼睛醒來,他整個人蜷縮在石崖上,因為側躺下的緣故,腳和小腿露在石崖外面。

昨晚夜色濃重,看不清底下,現在一醒來,就發現腳下是萬丈深淵,稍微往外一動就能掉下去,他剛坐起來看清周圍,就嚇得又撲進沈修瑾懷裏。

盤腿打坐一夜的沈修瑾還沒伸展腿站起來,懷裏就多了個人。

“有結界。”他淡淡說道,看到剛才謝孤懸驚嚇的神色,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在這個小小的石崖上待了一晚,謝孤懸修為這麽低,他自然會做防範。

懷裏的身軀明顯放松了,往下一沉,不再那樣驚慌。

“師兄。”

謝孤懸在他懷裏趴了一會兒,在他剛想開口說話時就擡頭喊道,表情還是剛睡醒的蔫噠噠狀態。

已經這時候了,兩人穿過樹叢,往前峰的回路走去。

朝日峰後面是一片梅樹,花期早已過了,老樹上枝葉正盛。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梅林,林中幽靜,昨夜的熱鬧早已散去,唯有林中偶爾遇到的石桌上遺留的酒壺中飄出陣陣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