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第2/2頁)

賀雲逸的手停頓了一下,又復動作。

皇後不勝煩擾一般揉了揉額角:“找個太醫去吧。”

太子要表孝心,弄了這麽個規模的道場磨人,藩王間多有年老之輩,這兩日已有兩個年紀大的熬不住倒了,故而皇後一點也無驚訝,揮手便讓人退了。

太侍應了,忙下去了。

賀雲逸收拾妥當,面色無異拜了首:“娘娘,微臣告退了。”

“去吧。”

賀雲逸便退了。

皇後坐了起來,宮女便給她倒了泡好的香茶。

皇後接過,抿了一口,她的目光停留在對面的雕花銅鏡上,鏡中人長了一張素凈清麗的臉,看上去定是沒有四十余的年紀,她唇角一扯,伸著指流連著撫了撫鬢角,然而她眼眶突然瞪大,啪的一下坐了起來。

“識墨,你拿鏡子來!”

宮女見她神色惶急,心下惴惴,忙給她遞了一枚手鏡去:“娘娘……”

皇後一把奪過,湊近了看,半晌,她指尖微微用力,竟從烏發中拔了根白發來。

她手指微微顫抖,似比方才聽聞經閉還令她難以接受。

只要出現第一根,便有第二根、第三根……很快青絲變成白發,再美麗的容顏也經不住這般洗禮——司馬家最美麗的女兒,一直未曾等到欣賞她的人,便這樣開始凋零了。

她司馬萼是一國皇後,像是得到了所有東西,但卻什麽也沒有得到,先是何貴人,再是王朝鸞,還有那個西域來的姬女……她一個個除了,但到最後,她還是什麽都沒有得到,皇後溫婉的目中漸漸流露出怨毒,她像是恨極了似得緊緊拽著那根白發。

宮女從未見過她這般,心下害怕,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娘娘……”

皇後慢慢閉上了眼睛,面上陷入一種死寂的寧靜。腦海中,一個沉沉的聲音響在耳際:“阿萼,他一輩子不憐你,你何苦憐他!”

許久了,她輕輕笑了一聲,道:“識墨,你去告訴兄長,讓他照計劃行事。”

宮女忙擦了擦眼淚,應了下來,匆匆往外走了。

風吹過了墻角的春梅,落了一地糜爛的花瓣,皇後的目光漸漸從那片暗紅裏收了回來,嘴角扯起一絲陰寒的冷笑。

***

賀雲逸不疾不徐地出了容華宮,待拐了個彎,他臉色一變,足下驟然生力——雖是荒謬,但他心中一股奇怪的不安的感覺,只覺得要出事。

一把扣緊行醫箱,速速往天壇而去。

未及前殿,便見一個太醫也在往裏面趕。

他見到賀雲逸,忙停下腳步,朝他合手一拜:“院判大人。”

賀雲逸盡量讓自己因奔跑而顯得粗重的呼吸平緩下來,將行醫箱丟給他,“我也一起去。”

待賀雲逸進了道場,裏頭依舊一片祥和的誦經之聲,他目光掃了一圈,落在大殿一處角落,那兒圍著幾個人,他看見了中間那個面色蒼白、昏迷不醒的人,同時也看見了那些狀似關心,實為輕薄的皇親貴胄的把戲。

賀雲逸心間重重一跳,險些怒吼出來。

他立刻上前,將獻王懷裏的人給撈了出來,同時將他的手從另一名中年郡王掌心中扯了出來,他心下滔天的怒意,卻是極力保持著冷靜:“諸位王爺麻煩讓一塊空地。”

眾人互相瞧了一眼,這才訕訕退了後。

賀雲逸重重地咽了一下喉間,喘息了幾口,這才將手指搭在他的脈上。

驀地,他手一抖,險些失聲叫了出來,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定力才維持得了面目的平靜,他咬了咬牙,又搭上脈去,呼吸一下子亂了。

怎會如此?

那一瞬間,許多畫面驟然沖進了他的腦海。

那人笑如春花,緊緊將手藏在桌下,不肯讓他把脈,他蹙著眉頭兒時一般幼稚地推拒著:“我怕你讓我吃藥……”

他也跟著笑,笑他的孩子氣,原來……原來如此。

初春寒冷,然而賀雲逸額上卻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

外頭一陣喧囂,隨著撲撲一片的跪地聲,太子李元幹終於從外頭進來了,他環顧了一周,面色漸漸陰沉下來。

“怎麽回事?”

立刻有人積極迎上去簡略地說了一通來龍去脈。

太子更是不悅,沉步走到賀雲逸跟前,看了眼地上那個昏迷過去的人:“他怎的?”

賀雲逸回了神,小心翼翼放開了他的手,跪在地上合掌:“回太子殿下,廣安王……乃體弱,加之血脈不暢,一時昏厥而已,歇歇便好。”

耳邊嗡嗡嗡的聲音,太子惱怒地回過頭去,聲音霎時安靜了下來,他這才旋身過來,走了一圈,終究還算顧著幾分面子,指了指地上的人,黑沉著臉吩咐隨行:“將這不中用的送回去。”

賀雲逸心間一松,背上已浸透了一層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