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2/3頁)

他已是連著三日沒有睡過一次好覺了,身子頗不爽利,懶懶的,剛他處理了些例行公務,便躲在書房偷懶看些閑書,看著看著,卻是犯起了困,隨著雨聲睡了過去,不想又魘了。

“殿下是擔心阿兄麽?”倪英眉間依舊有幾分憂色。

李元憫一怔,勉強笑了笑:“沒,許是這幾日氣候不佳,睡得不好,有些魘著了,對了,驛使來了沒有?”

倪英點點頭,將方才收的信報交給他:“滄江漲水了,阿兄他們準備拔營往西嶺去。”

李元憫頷首,壓住了心頭的不安,目色微微一動:“幫我喚驛使來。”

倪英曉得他這是要給阿兄帶信了,當下點點頭,利索起身去了。

李元憫攤開一張空白的信紙,用鎮紙輕輕撫平,拎起一支狼毫沾滿墨汁,卻不知寫麽麽。

他怔忡半天,明明昨日才去信的,也不知自己這是在作什麽,思來想去,便在那微微泛黃的信紙上寫了兩個字。

盼歸。

他看著上方未幹的墨水,稍稍用掌風扇了扇,嘆了口氣,將那信紙細細折了,置入紙封之中。

按了按心口,那兒依舊跳得很快。

李元憫眉間一簇,心間湧上了不安。

***

噗嗤一聲,血濺三尺,瞬間被雨水沖刷不見。

薛再興口吐血沫,腹背上皆是道道寸長口子,雖不致命,但足以叫他領會何為求死不能,他再無平日裏的威嚴,只如苟延殘喘的野獸掙紮著向前方爬去。

身後的人好整以暇,隨著他的動作前行。

薛再興終於爬到了樹幹處,借著幾分氣力,他艱難地支起上身,喘著粗氣,冷眼瞧著眼前面無表情之人,怒喝:

“本官眼拙!居然瞧不出參領大人的狼子野心!”

話音未落,又一聲慘叫,狼藉不堪的胸口又添上一道。

他死死拽緊拳頭,心下駭怖,他已絞盡腦汁各般威逼利誘,可顯然不能阻止眼前之人的殺心了,忍不住嘶吼:“殺了本官!你焉能獨善其身!”

猊烈手握刀柄,橫在眼前,另一只手輕輕拂去水珠,慢慢半蹲下來,嘴角浮起一絲譏諷。

“刀,是賊寇的刀,這弓……”猊烈摸了摸腰際那黑亮的箭羽,“自也是他們的弓。”

“便是末將,亦還在江境輔協總督大人斷後,誰人懷疑我的頭上。”

“你當真瘋了不成!圖麽麽!”薛再興面色猙獰,他咬著牙,咽下喉間的血,電光火石之間想到了麽麽,驟然雙目瞪大,“你——”

他心間突突突地跳,眼中驟然冒出精光,粗喘道:“……只要你不殺我……廣安王便隨大人擺弄!”

驚喜地見到對方表情一動,他立時打起幾分精神,目色炙熱,更是添了幾把火:“堂堂廣安王……在本官面前……不過一榻上玩物爾……只要大人放我一馬,本官定將他送到大人的床上——保他心甘情願以身侍奉!”

他喘了喘:“這絕世尤物……參領大人不想親自嘗嘗麽……”

薛再興本以為對方會稍稍考慮幾分,然而那男人連唇邊的譏諷都沒有,隔著瓢潑的大雨,他看見對方的瞳仁變得極其淡漠,狀如死人一般,陰氣沉沉,沒有半分色彩,高大的軀體如石像一般釘在原地,一動不動。

“……”

薛再興從未見過有人如此態勢,脊背生起了一股劇烈的寒意。

他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咬著牙站了起來。

他必須快點逃,不能有半分耽擱!

耳畔依舊是轟鳴的雨聲,在這嘈雜的亂聲中他卻聽見了一聲極為清晰的噗嗤,腦中白光一閃,一支尾部帶血的箭驟然穿進粗壯的樹幹中,竟全部沒了進去,偌大的樹幹只余一個帶血的小孔——早便聽聞此子膂力過人、天賦異稟,這回可算真見識到了!

薛再興不知他生命的盡頭竟有了這樣一番可笑的感慨,他如木偶一般僵硬地旋過了身子。

不遠處,一張嗡嗡翕動的黑色的弓,弓上的箭已經沒有了,青年病態地偏著頭,眼神依舊是那樣可怖的淡漠,幽然看著他。

薛再興腦門一個血洞,汩汩留著血,被雨水沖刷著,他張了張嘴,似是想擡手摸上額頭,又是一聲淩厲破空的聲音。

他的身體被重重地釘在了樹幹上,連著刷刷刷的幾聲,胸口又多了幾只血洞,箭身盡數沒入身體,僅剩尾羽微微顫動。

薛再興張大了嘴巴,帶著汙血的涎液滴答而下,他的眼睛如同銅鈴一般瞪大,似乎不可置信一般,最終,他頭一歪,渾身委頓下來,再無半分動靜。

然而眼前的青年依舊拉滿了弓,放箭,拉弓、放箭,直至箭簍空空如也,這才放下了弓,他在原地杵了片刻,才旋身離開。

轟隆一聲,天際愈發陰沉起來。

李進終於等到了他的主子身影的出現,他雙指扣在唇中,急急吹了一聲哨子,密林裏頓時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轉瞬間又復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