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2/2頁)

倪英道:“喝了藥剛剛歇下,阿兄等午後再過來罷。”

“無妨。”猊烈沒有多說什麽,只交代了她幾句,便徑直往主院走去。

剛推門進去,一陣淡涼的馨香撲鼻而來。

仆婦正於外室給水箱換水,內室紗幔輕垂,影影綽綽地透出裏面的臥榻。

仆婦見到來人,連忙站起來,猊烈示意她噤聲,揮了揮手命其退出去。

她福了福身子,便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猊烈撩開紗幔,步入內室。

一陣淡淡的草藥香氣迎面撲來,因遮了光,裏頭比外室更涼快不少,外頭攜來的悶熱瞬間化為無形。

床上的人已經陷入了昏睡,鴉羽似的睫毛在眼下映落淡淡的灰影,肌膚凝脂玉雪,隱在暗處泛著柔光,烏發已經散了,落在枕邊,更顯得那一張臉昳麗非常。

想起這些年愈來愈多的明裏暗裏落在他身上的各色目光,猊烈眸色深了幾分,暗湧浮動。

緩步上前,坐在床邊,將那落在床沿的手腕輕輕握住。

嶺南的晚春如此悶熱,然而對方身上還是透著涼意,一點微汗都無,多年宮廷生涯,到底是損了他的底子,這些日以來的連日操勞,還是讓他病了一場,猊烈內心憂心忡忡,微微摩挲著那玉白腕子半晌,置入薄被之中。

他便這麽坐著看著他,也不嫌無聊,就這麽坐了幾近一個時辰。

日上正中,外頭的知了聲起,李元憫才有了動靜,睫羽翕動,緩緩睜開眼來,待瞧清了眼前的人來,不由一笑:

“阿烈……”

支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猊烈伸手去將他扶了起來,烏發拂過,一絲冷香鉆入鼻間,猊烈的喉結動了動,不動聲色放他靠在枕上。

“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叫醒我?”

“沒多久。”猊烈看著他,“還難受麽?”

“好多了。”

李元憫看著眼前這個沉默寡言的孩子,不知覺間,他已經十七歲了,想當初救他出來時不過一個被人肆意欺淩的落魄少年,而今已經成長為一個高大俊朗的青年了,自己站在他面前,堪堪只到他下巴……當真是白駒過隙啊。

李元憫心間一片欣慰,他雖私心偏寵他,但也並非一味袒護,他這府兵總掌的位置到底是憑著自己的本事拿的,這孩子雖未及弱冠,但府中無論老將還是新兵,對他皆是心服口服,絕無二心——這些年,到底多虧有了他。

想起剛來嶺南時相依為命的苦日子,心下不由唏噓。

李元憫想,這樣的孩子,不過是在絕境傾軋中走了歧途,怎會一開始便是上輩子的那殺人不眨眼的嗜血魔頭呢?

好在他把他給救回來了。

心下便有了幾分柔軟,“用過午膳了麽?”

“沒。”被那雙春水一般柔和的眼睛看著,猊烈的心也像是浮在溫水裏,只面上平靜無波:“殿下餓了麽?”

李元憫本無食欲,見那雙黑漆漆的眼睛露出的一絲希冀,便笑了笑:“好,便叫些吃的進來,你也陪我用些。”

猊烈立刻起身去吩咐了。

午膳一貫簡單,粳米飯,一盤素錦雞絲、一盤醬肉,一碟炒菜心,還有黨參烏骨雞湯,便無其他。

二人對坐著用膳。

原本猊烈乃下屬,怎可以與主子同桌用膳,然而李元憫歷來疼他,雖在外面有幾分保留,但私下自然從不束著他。

待喝完最後一口湯,李元憫臉上多了些血色,拿過一旁的香茶漱口,順口道:

“你遣周大武去過袁巡台那邊了?”

猊烈面上便露出些不虞來,放下筷子,將懷中的文書遞給李元憫。

李元憫翻開,略略看了幾眼,倒不生氣,只笑著:“這袁崇生倒是明目張膽,兩萬頃地說也不說一聲便壟了。”

為表天家恩賞,北安歷來的藩王皆有賞賜的莊田,但在嶺南地界,這些莊田一向由巡台府掌控,李元憫早先暗下遣人摸過底,這些莊田每畝約有一兩左右的進賬,原先的撫台倒頗為厚道,除了地方兵馬供需,余下的皆分撥至廣安王府,而這剛上任的袁崇生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先燒到他這邊來了,不說一聲便將其間一大塊給砍了,留給廣安王府的僅余一成之數。

且不說每年必得向京城交的三萬兩歲俸,便是養北安王府也不夠。

李元憫自是知道為何,這袁崇生乃京城官員轉任,早便聽聞他的身世際遇,顯然不將他放在眼裏,否則他已上任半月有余,卻從未前來拜會過,已算是明面上給廣安王府下馬威了。

又聽得猊烈冷聲:“午後我便領幾十府兵過去拿他過來,且看他骨頭是不是這般硬。”

“此事尚且未至這毫無轉圜之地,”李元憫笑笑:“先吃吧,明日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