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2頁)

秋選一示天家恩寵,二為皇子選立近臣,待百官入座,司禮監禮官展開卷宗,頌天家恩德,並召天恩告,明德帝循例訓了些話,如此,便到了辰時。

四位皇子自南門而入,走在最首的乃大皇子李元幹,其次為四皇子李元旭,姬女所生的二皇子李元朗、三皇子李元憫緊隨其後。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只最後那位……未免孱弱了些,不似皇家子弟。

在場的官員們多是如此感慨。

李元幹大馬金刀入座,上個月,他便年滿十六,已是一副大人模樣,生得威儀堂堂,容貌頗似明德帝,明德帝雖寵愛四子李元旭,但待其並不薄,早早便恩準其開牙建府,禦賜親王府邸,著內務府督造,頗是隆重。

左相大人遠遠瞧著自己英姿勃發的外甥,不由撫須,露出愛惜贊賞的目光。

王貴妃隱在珠簾後,看著比自己兒子高了不止一個腦袋的李元幹,端的是從容不迫,氣度儼然,心下不由忌恨,又見李元旭躲在其身後悄自打哈欠的模樣,心間更是燒了一把火。

司馬皇後自也看見了,輕輕一笑,身後的褚貴人會意,挑著眉道:“看來四殿下這段時日頗為刻苦,咱們貴妃娘娘倒是辛苦了。”

王朝鸞豈不知這皇後狗腿子的暗諷之意,冷笑著回道:“本宮這孩子愚鈍,自要多加辛勞,此間苦楚哪裏妹妹能體會得到的,皇後娘娘,你說是也不是?”

意思自是清楚得很——你倆想受這份教導皇子之苦還沒有資格呢。

褚貴人面色一緊,輕哼一聲背過頭去,司馬皇後倒沒有露出什麽旁的臉色,只叱道:“觀禮呢,莫要喧嘩。”

其余眾妃嬪面上各般神色,有幸災樂禍觀戰的,有聞言自憐的,有隱忍怨毒的……只有大皇子的生母趙淑妃並未參與其間潮湧,她面上露出恍惚之意,目光只癡癡地望著雲台下的某個身影。

帷帳後是個不小的戰場,帷帳前更是。

秋選按詩、賦、時文、論四部分分別對皇子進行考核,雖明面上說命題當日才揭曉,但如四皇子之流,自然已通過諸般手段提前從翰林院拿到命題,並經由幕府門客擬好應試之文、加之潤筆修飾,端的是文采斐然。

日頭漸漸偏移正中,待巳時三刻一到,司禮監禮官鳴鐘,雲台上的皇子們皆放下筆紙,未免筆跡被識,由數位執筆太監收了卷宗於帷帳後謄抄,置於四個密匣之中,並上呈皇帝。

明德帝隨手打開一個密匣,翻了兩卷,面上浮出笑意,連聲道好,便命禮官將卷軸懸掛雲台木桁上,供百官品評,分四等,按優劣置朱碧緗玄四色玉簡。

但今日的重點顯然不在於幾位皇子究竟考得如何,而在於這些世家侯爵如何抉擇,當然,其間大部分已是定數,而今日最大的變數,便是鎮北侯司馬忌了。

眾人雖皆裝作品鑒模樣,目光卻不由齊齊聚在鎮北侯爺身上,然他像是沒有留意一般,步履不疾不徐,只輕撫須襞,笑著與身邊翰林院林編撰談笑風生,間或指點木桁上的文章詩賦。

王朝鸞焦躁地坐帷帳後,她等了半日也未曾見司馬忌置下玉簡,一顆心幾乎吊在了喉嚨口,暗罵這只老狐狸拿腔作勢,不給人痛快。

雲台暗湧流動,眾人齊齊關注四色玉簡數目,唯有李元憫心思不在此處,只垂眸出神地盯著眼前的桌案,湘色桌面上,一滴墨不小心滴在了上面,緩緩滲透開來,將桌案染了一道除不掉的汙漬。

看著那抹墨色,他心間奇異的平靜。

再次相逢,他原以為他該是連筆都握不住的。

自步入雲台之後,那一道目光始終落在自己的臉上。

他緩緩擡頭,對上了一雙溫潤雅致的眼睛。

上輩子,他曾在這樣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走向了不可挽回的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