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遺孽

西山大營的禁軍終於到了,密密麻麻圍了起來,街道上有人驚醒探頭出來,然後看到是禁軍飛速關門回去不聞不問。

書坊門已被先進去的侍衛打開了門,禁軍們進去喝令著所有人放下手裏的書舉起手驅趕進入空房子內看守。

有主管倉促著奔了出來,臉色蒼白但仍然道:“我們這裏是旬陽郡王的產業,幾位軍爺可打聽清楚了?”

禁軍們上來就將他捆了起來塞了嘴巴單獨看押。

姬冰原和雲禎走入了書坊工場內,亮堂堂的火把下,無數的書摞在一起,還有著沒有來得及裝訂完的詩集。

雲禎拿起來一頁一頁翻到最後,果然在最後,看到了那前一世讓皇上雷霆震怒大開殺戒的東西。

那是一出名為《公主墳》的小戲選段,戲詞精美華麗。

寫的是某朝某代某位皇帝,山野偶遇民間女子,一見傾心,收為義女,封為公主,卻私下逼其侍寢。偏偏太子與公主早有私情,皇帝發現了私情,震怒之下為公主招了駙馬,公主身懷有孕,含淚下嫁。太子不舍,一怒之下弑父自立。

詩集裏頭的選段是公主臨終托孤,新帝探視之時的唱詩,公主少不得將前情一一訴說,新帝則在公主榻前承諾必將一生看顧小侯爺,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一生無憂,詞藻極盡靡麗婉轉、香艷別致。

雲禎臉色蒼白,嘴唇微抖,渾身的血都仿佛凝結起來,他知道這詩集必然是極盡所能的扭曲事實,編造謠言,攻擊皇上,但他沒想到居然和母親,和自己有關。

這樣惡毒而意向清楚的戲曲唱段,一旦在萬壽節上被無數文人傳看,又被各國使臣帶回藩屬各國、外國甚至海外,真相是如何都不再重要。

人們只愛香艷而聳人聽聞的故事,父子聚麀,弑父自立,私生皇子,每一點都踩在了人們追求刺激喜好狗血的敏感點上。

無論史書上怎麽說定襄長公主英勇善戰,武成帝如何聖明仁慈,都抵不過這可怕的別有用心的謠言四處流傳。

人們只會猜測,定襄長公主是否真的與兩代帝皇有染?否則一個民間草莽出身的女土匪,是如何得到兩代皇帝的看重?

昭信侯為何如此得到皇上寵愛?是否果然他真的就是皇上的私生子?

先帝為什麽死得如此突然?是否果然真的別有內情?

兩相印證,謠言就會變成埋在地下的火種,等著大亂之時,突然爆發,流毒萬年。

就連自己,不也有些將信將疑?

太惡毒了,他渾身發冷,有些站立不穩——難道前世姬懷清、姬懷素也是看到了這個?否則無法解釋他們對自己莫名其妙的忌憚。

有人在他身後扶穩他,從他手裏拿過詩集合了起來扔回書堆,雲禎擡頭,看到姬冰原看著他,神情溫和:“小人中傷,不要往心裏去。”

他轉頭冷靜頒旨:“所有侍衛,三人一組,相互監督,即刻收集書坊內所有的詩集、紙張、集中立刻焚毀,不可偷窺,不可私藏,有擅自私藏、擅偷窺者,以大逆論處,族誅。”

高信領旨下去。

姬冰原又吩咐丁岱:“你帶人先密審剛才那管事,看哪裏還有這詩集,立刻查了全部就地銷毀,包括所有的刻版等,繼續查作者,一查到底,所有涉案人等一律拘捕暫押,一個不漏,著大理寺密審——包括西寧侯府的小姐和那個書生,先暫時分開押著,審訊後再說,可安排食水醫藥,但不許串供,不能放回。”

丁岱連忙應了。

侍衛來報外邊已備下了輿車,姬冰原低聲問雲禎:“先回宮吧?你這一夜也累了。”

雲禎搖了搖頭,臉色蒼白,低聲道:“我想看這些書被銷毀。”自己兩世的命運,都起於此。

姬冰原沒說麽麽,只替他整了整披風,將兜帽替他戴起,陪著他站在院子中,看著侍衛很快搬運過來在院子開闊之地中堆起了小山也似的詩刊,然後點了一把火。

熊熊火焰中,無數書頁焚燒卷曲變成黑色,在風中吹起了無數飛灰。

雲禎遠遠看著,心裏感慨萬千,姬冰原只靜靜站在他身側。

丁岱做了初步審問後回來簡單奏報了雲禎最關心的事情:“管家招了,是前魏的遺孽,借著旬陽郡王侍妾的手置辦的書坊。此前那管家是一力撇清那侍妾的,幸虧小的看侯爺派人圍了旬陽郡王府,便試探了他一句,他以為我們已盡知了,才招了。”

“那侍妾乃是前魏皇偶然臨幸宮女所生,因著當時皇後嫉妒,此事又未記档,一直被關在冷宮中,產下女兒,未有封號,只含糊養在後宮。後來前魏被滅,其母與當時的宮妃都自盡了,此女年幼又未有公主封號,當時混亂,此女便留在了宮裏頂了其他人的宮籍成為宮人。”

“皇上繼位時放出了許多宮女,這女子便一同放出了宮,出宮後被前魏的遺孽找到養著,處心積慮,找了法子進了旬陽郡王府中成為了侍妾,原本以為旬陽郡王會為儲君,沒想到卻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