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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分鐘後醫生帶著一名穿著白大褂的護理員到了,還有一輛專車帶來瑪麗安的女仆和另外五個家務仆人。

弗朗西斯放學回來的時候,瑪麗安、大夫和護理員正在外婆的房間裏。弗朗西斯聽到外婆的咒罵聲。當他們把她用療養院的大輪椅推出來的時候,她變得目光呆滯,胳膊上有一小塊棉球。她沒戴假牙,臉顯得凹陷而與往日不同。瑪麗安的胳膊上也貼了膠布:她被她咬了一口。

外婆和護理員坐在車後排,被醫生帶走了。弗朗西斯目送著她。他想揮揮手,可是手臂垂到了身邊。

瑪麗安的清洗隊在房子裏面又刷又洗,清理了很多東西,又把房子通了通風,幫所有老人洗了澡。瑪麗安和他們一起幹,而且指揮她們做了一頓簡單的飯菜。

她只在問東西在哪裏的時候才和弗朗西斯說話。

後來她把仆人們打發走,給縣政府打了個電話。多拉德太太中風了,她向他們解釋。

當福利處的工人們開著學校的班車來接這些老年人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弗朗西斯覺得他們也會把他帶走。可是他沒有被列入討論對象。

房子裏只剩下他和瑪麗安兩個人了。她坐在廚房裏,雙手捂著臉;他出去爬上了一棵酸蘋果樹。

終於,瑪麗安叫他了。她已經把他的衣物收拾到了一只小皮箱裏。

“你得跟我走,”她邊說邊向車的方向走,“上車,別把腳放在座位上。”

他們開著派克德離開了,那輛輪椅還在院子裏放著。

這回沒有醜聞曝光。縣政府的官員說這對於多拉德太太雖然是個遺憾,但她直到最後都把療養院料理得很好。瓦格特一家保全了體面。

外婆被關進一家私人開的精神療養院。直到十四年後弗朗西斯·多拉德才接她一起回家。

“弗朗西斯,這是你的姐妹和兄弟。”他媽媽說。他們在瓦格特的書房裏。

耐德·瓦格特十二歲,維多利亞十三歲,瑪格麗特九歲。耐德和維多利亞互相看了一眼,瑪格麗特則盯著地板。

弗朗西斯的房間在仆人們房間的頂上。自從1944年大選慘敗以後,瓦格特家就不再雇仆人了。

弗朗西斯在波特·施羅德小學念書,徒步就可以到,而且離瓦格特家其他小孩上的主教教會學校很遠。

最初的幾天裏瓦格特家的孩子們盡可能地不理他,可是到了第一個周末,耐德和維多利亞到仆人房間這一層來找他。

弗朗西斯聽到他們在門外嘀咕了幾分鐘,然後他的房門把手動了動。看到房門鎖著,他們並沒有敲門。耐德說:“開開門。”

弗朗西斯打開了門。他們沒理他而是徑直到他的衣櫥裏翻看。耐德打開小櫃子的一個抽屜,兩個手指夾出他發現的東西:生日時得到的繡著弗朗西斯名字縮寫F.D.的手帕,一個吉他的弦枕,一只裝著漂亮的甲殼蟲標本的藥瓶,一本表面有水痕的《棒球喬在世界聯賽上》,還有一張簽著“你的同學薩拉·黑爾”的紀念卡。

“這是什麽?”耐德問。

“弦枕。”

“幹什麽用的?”

“吉他上的。”

“你有吉他嗎?”

“沒有。”

“那你要它幹什麽?”維多利亞問。

“我爸爸曾經用過它。”

“我聽不懂他說的話。你說什麽?讓他再說一遍,耐德。”

“他說那是他爸爸的東西。”耐德拿起弗朗西斯的一塊手帕,在裏面擤了鼻涕後又扔回抽屜。

“他們今天把小馬帶走了。”維多利亞說。她在弗朗西斯的又小又窄的床上坐下,耐德坐在她身邊,背靠墻,腳踩著被子。

“沒有小馬了,”耐德說,“沒有夏天的湖濱別墅了。你知道這都是為什麽嗎?你說呀,你這個小混蛋?”

“爸爸現在老是得病,掙不到那麽多錢了。”維多利亞說,“有時候他根本就不去上班了。”

“知道為什麽他會不舒服嗎?你這個小混蛋?”耐德問,“你回答我啊!”

“奶奶說他現在是酒鬼。你明白嗎?”

“他不舒服就因為你這張醜巴巴的臉。”耐德說。

“別人不投他的選票也是因為你。”維多利亞說。

“出去。”弗朗西斯說。他轉身去開門的時候,耐德朝他背後踹了一腳。弗朗西斯用雙手捂住腰。耐德又踢他的腹部。

“噢,耐德,”維多利亞說,“噢,耐德。”

耐德扭住弗朗西斯的耳朵把他拎到梳妝台的鏡子前面。

“這就是他為什麽不舒服的原因!”耐德拽著他的頭發往鏡子上撞。“這就是他為什麽不舒服的原因!”一下猛撞。“這就是他為什麽不舒服的原因!”又一下。鏡子被撞碎了,沾滿了血跡和黏液。耐德松了手,弗朗西斯坐到地板上。維多利亞看著他,眼睛睜得大大的,咬著下嘴唇。他們把他扔在那裏走了。他的臉被血和唾沫沾濕了。他的眼睛因為疼痛而流出眼淚,但他沒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