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6頁)

李紅棠的淚水斷線的珠子般滾落下來。

冬子內心充滿恐懼,他躲在姐姐的身後,探出頭,默默地看著遊秤砣。

遊秤砣輕聲說:“莫哭,莫哭,舅舅不會死的,閻羅王不會收我的。”

這個秋天的某個晚上開始,唐鎮人開始在深夜裏聽到叮叮當當打鐵的聲音,這種聲音區別於唱戲的聲音,它們之間有本質的不同。唐鎮人認為,晚稻很快就要收割了,鐵匠上官清秋帶著兩個徒弟在加班加點趕制鐮刀。

打鐵的聲音在白天裏沒有那麽大的動靜,在夜深人靜時顯得特別的響亮,吵得很多人心煩意燥。唐鎮悅來小食店的小老板胡喜來神經衰弱,本來就睡不著覺,被打鐵的聲音吵得腦殼都快爆炸了。他忍不住舉著火把去鐵匠鋪裏敲門,企圖制止他們打鐵,裏面的人還是繼續叮叮當當地打鐵,對那用拳頭砸出的敲門聲置若罔聞。

胡喜來氣憤極了,在打鐵鋪外面吼叫起來:“你們這樣下去,還讓不讓人活了哇!你們再不停下來,我一把火燒了你的打鐵店!”

這時,胡喜來聽到了清脆笑聲。他來不及想什麽,侏儒上官文慶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鉆了出來。

胡喜來俯視著他,怒目圓睜:“文慶,快讓你爹收攤回家困覺了,把人都吵死了!”

上官文慶微笑地說:“我也快被吵死了,我還希望你把打鐵店燒了呢,這樣我就可以歸家睡個安穩覺了!”

胡喜來想,這個矮鬼,話怎麽說的,這不是在刺激我嘛!他的火氣更大了,“你以為我不敢燒,是不是?”

上官文慶還是微笑地說:“我可沒有說你不敢,你要燒就燒,其實和我沒有關系,這個世界上的人都和我沒有關系。”

說完這句話,上官文慶突然就跑掉了,不一會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胡喜來懷疑他是不是鉆到那戶人家的狗洞裏去了。

鐵匠鋪子裏打鐵的聲音還在繼續,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裏面的人根本就沒有把他當回事。胡喜來氣得渾身發抖,盡管如此,他還是下不了決心點燃鐵匠鋪。最後,他還是大聲地罵了幾句,無奈地走了。那個晚上,胡喜來一夜未眠。

第二天,人們看到他打開小食店的木板門時,他的眼圈黑黑的,像塗了一圈墨。他的目光落在斜對面不遠處的鐵匠鋪,打鐵的聲音照常傳來,他想等鐵匠鋪開門後過去和他們理論理論,讓他納悶的是,鐵匠鋪一整天也沒有開門。就是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鐵匠鋪子也沒有開門,打鐵聲卻不分晝夜地不停傳出,不知道上官清秋和他兩個徒弟在搞什麽鬼。胡喜來想,長久這樣下去,他離死不遠了,如果他死了,就是被打鐵的聲音吵死的。

這天中午,一個收購草藥的外鄉人走進了悅來小食店。

外鄉人往哪裏一坐,對胡喜來說:“來一斤豬頭肉,溫壺水酒。”

胡喜來點了點頭:“還要點什麽嗎?”

外鄉人想了想:“等我酒喝完了,你再給我煮碗芋餃吧!”

胡喜來說:“好咧——”

外鄉人看著胡喜來切豬頭肉,問道:“胡老板,你今天怎麽氣色不好?是不是昨天晚上被老婆欺負了呀?”

胡喜來說:“瞎講!”

外鄉人哈哈大笑。

不一會,酒菜上來了。外鄉人自顧自地吃喝。這個時候,就他一個客人,胡喜來閑得無聊,就坐在外鄉人的面前,說:“你好久沒來了呀,最近跑些什麽地方?”

外鄉人喝了口酒說:“是呀,好久沒有來唐鎮了,你們這地方太偏了,難得來一次!這些天,都到別的山區收貨。現在生意不好做哪,累死累活,就是賺不到幾個銅錢。”

胡喜來說:“是呀,賺口飯吃不容易,都不容易。”

外鄉人笑了笑說;“還是你好,守著一個小店,旱勞保收,不用東奔西跑。”

胡喜來說:“也難,也難!”

外鄉人突然提出了一個問題:“最近,唐鎮有沒有來過一個紅毛鬼?”

胡喜來吃了一驚:“什麽紅毛鬼?”

外鄉人說:“別緊張,不是真鬼,是個外國人,長了一頭的紅頭發,見過他的人就稱他為紅毛鬼。”

胡喜來有些納悶:“外國?還有長紅頭發的人?”

外鄉人說:“聽胡老板的口氣,那個紅毛鬼沒有到過唐鎮。”

胡喜來問:“他會來嗎?我倒想見見紅頭發的人是甚樣子的!”

外鄉人說:“也許會來。他是個傳教的人,到處走,說不定哪天就來到唐鎮了。”

胡喜來說:“傳什麽教?”

外鄉人說:“好像叫什麽耶穌教,讓人信上帝什麽的,就像信觀音菩薩那樣。”

胡喜來說:“有人信嗎?”

外鄉人說:“當然有,信的人還不少呢。你曉得嗎,紅毛鬼在汀州城裏傳教時,不少人隨他信教,這可惹起了軒然大波,黃龍觀裏的白眉道長不幹了,說他是邪教,要大家抵制紅毛鬼。光說還不要緊,白眉道長還派人把紅毛鬼捉了,想逼他離開,甚至還想弄死他。後來,紅毛鬼的信徒報了官,白眉道長無奈,就把他放了。盡管放了他,白眉道長鼓動他的信眾,不斷地給紅毛鬼制造麻煩。終於有一天,紅毛鬼離開了汀州城,到山區裏去傳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