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永遠不可能再有這種感覺了

他們熬夜工作到早上——西恩、懷迪·包爾斯、索薩和康利、州警隊兇殺組另外兩名警員布萊克和羅森塔爾、一整團的州警隊隊員,以及采證小組的技術人員,再加上攝影師和法醫——所有人都鉚足精神偵辦本案。他們合力翻遍了公園裏的每一寸土地,決意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每個人的筆記本裏都是密密麻麻的圖表和筆記;州警隊隊員挨家挨戶訪談了公園四周步行範圍內的所有住戶。至於他們從公園及雪梨街上那排燒得焦黑的空屋裏揪出來的那堆酒鬼流浪漢,則全扔進了箱型車裏,準備拉回隊上問話。他們把從凱蒂·馬可斯車上發現的背包仔細地翻了一遍,裏頭不過就是些女孩子會隨身攜帶的尋常玩意兒——除了一本拉斯維加斯的旅遊手冊,和一張抄在筆記紙上的拉斯維加斯旅館名單。

懷迪把小冊子拿給西恩看,同時吹了聲口哨。“這個呢,”他說道,“幹我們這行的都知道,就叫作線索。走吧,該是去找她那兩個朋友談談的時候了。”

伊芙·皮金與黛安·塞斯卓,根據凱蒂·馬可斯父親的說法,應該就是凱蒂遇難前最後在一起的人。她倆坐在那裏,像是後腦勺剛剛才狠狠挨過幾記悶棍似的,垮著臉扭著唇,淚眼蒙眬。西恩與懷迪只能在一陣陣淚雨間耐心而堅定地引導兩人,讓她們把凱蒂·馬可斯生前最後一晚的行蹤照時間先後交代了一遍:她們去過的每一家酒吧的名字,幾點到達幾點離開等等。但只要一問到有關凱蒂私人的事,兩個女孩便顯得有所保留,回答問題前不時交換眼神,再不就是含糊其辭、模棱兩可一番後才肯吐出稍微肯定些的答案。

“她有男朋友嗎?”

“沒有,呃,她沒有什麽固定的男朋友。”

“那不固定的呢?”

“嗯……”

“怎樣?”

“這種事她不會每次都跟我們講的。”

“黛安,伊芙,少來了。你們是打從幼兒園時代就在一起的手帕交吧,她跟誰交往怎麽可能不跟你們講?”

“她就是這麽低調的人。”

“是啊,低調。凱蒂就是這樣,警官。”

懷迪決定換個角度切入:“所以說,昨晚不是什麽特別的日子,也沒什麽值得一提的啰?你們是這個意思嗎?”

“沒錯。”

“凱蒂不是打算離開這裏嗎?”

“什麽?沒有啊。”

“沒有?黛安,她車子後座有個背包,裏頭裝了本拉斯維加斯的旅遊手冊。她幹嗎沒事幫別人拎著到處跑啊?”

“可能吧。我不知道。”

伊芙的父親不住地插嘴道:“親愛的,知道什麽就要說啊。都什麽時候了,老天,凱蒂死了啊。”

這句話又引來兩個女孩一陣淚如雨下,一時像天崩地裂,她們號啕悲泣,展臂擁抱,淚水枯竭的片刻,嘴巴依然無聲地張著,顫抖著——這一幕,西恩不知看過多少遍了,馬汀·傅列爾稱之為決堤一刻。就是在這一刻,人們終於明了,他們心愛的人確實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在這一刻,身為警察的他們也只得選擇耐心等待或離開,別無其他選擇。

他們選擇等待。

伊芙·皮金看起來確實有點兒像一只鳥,西恩暗忖。她的臉窄而尖,鼻子削長,整體組合起來卻又毫不突兀;某種與生俱來的優雅甚至讓她的纖細看起來幾乎帶著一絲貴氣。西恩猜想她應該是那種穿正式衣服會比較好看的女孩。她渾身散發著一種端莊聰慧的氣息,西恩以為應該只有正人君子才會受到這種氣質的吸引,地痞混混或花花公子則全然不會。

黛安,相對地,更像朵注定早謝的花。西恩瞄到她右眼下方有塊褪色的瘀青;她的塊頭比伊芙大點兒,屬於那種多愁善感愛哭愛笑型的。她眼底泛著一種無助渴望的微光,一種只會引來那些予取予求的無賴混賬的目光。西恩知道,不出幾年,黛安就會變成幾通911家庭暴力求救電話的主角,然而在警察真正找上門來之前,她眼底那抹渴望恐怕早就讓幾年來的遭遇消磨殆盡,變成了絕望。

“伊芙,”懷迪在她倆終於停止哭泣後輕聲問道,“你得告訴我有關羅曼·法洛的事。”

伊芙點點頭,仿佛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但她並沒有馬上回答。她默默地啃咬著拇指,一味低頭凝視著桌上的面包屑。

“就是整天跟在巴比·奧唐諾屁股後面的那個龜孫啊。”德魯·皮金急急補上一句。

懷迪舉手示意他別講話,然後轉頭瞥了西恩一眼。

“伊芙。”西恩說道,他心裏明白,他們得將火力集中在伊芙身上。她的口風比黛安緊,一旦開口卻往往能提供更多更詳盡的細節。

伊芙看著西恩。

“如果你擔心遭到報復的話,伊芙,這你大可放心。你跟我們講的所有有關羅曼·法洛或巴比的事,就止於你我。他們永遠不會知道是你說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