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昏暗的走廊一直向前方延伸,既感到熟悉,又令人害怕。

他緩緩走在走廊上。走廊兩側都是拉門,每一扇門都是相同的形狀。無論怎麽走,都看不到走廊的盡頭;無論走多久,兩側仍然是拉門。他不敢打開拉門,只能繼續往前走,內心期待著可以走到某個地方,希望拉門可以消失。但是,走廊看不到盡頭,持續到永遠。拉門也沒有止境,無限的拉門令人絕望。

精疲力竭的他內心產生了一絲期待,也許拉門正是自己追求的出口。只要打開拉門,或許將通往另一個世界。

這種期待不斷膨脹。他知道是因為自己想要逃避這種狀況,才想到這個一廂情願的答案,但仍然把手伸向了拉門。

“住手。”有人大叫著。他不知道那是誰的聲音。那個聲音繼續叫喊著,“一旦打開那裏,後果不堪設想。”

他在心裏回答那個聲音。不然我還能怎麽樣?難道要我繼續走在這條通往永遠的走廊上,繼續走向黑暗嗎?這樣有什麽意義?我已經受夠了,我要離開這裏。

“住手。”他無視那個大喊的聲音,把手放在拉門上,然後用力打開了拉門。

有人站在那裏。黑色的人影一下子拉長。仔細一看,才發現人影不是站在那裏,而是懸在半空。

一個男人被吊在那裏。男人看著他,那是一雙死人的眼睛。

神樂在全身痙攣的同時醒了過來。他知道自己在醒來之前,發出了分不清是呻吟還是悲鳴的聲音,全身都冒著汗。

神樂躺在地上,每次都這樣,這是“他”畫畫的房間。當“他”陷入沉睡之後,神樂就會醒來。醒來的時候都會做相同的夢,走在通往永遠的走廊上和拉門的夢。

神樂躺在地上無法動彈,這也是每次都一樣的狀況。腦袋裏好像充滿煙霧,隱隱作痛,需要一點兒時間,煙霧才會散去。

他擡頭看著架在旁邊的畫架,畫布上畫了一名少女——一頭長發,穿著白色洋裝,面帶微笑地看著前方。她的眼中完全感受不到任何負面的感情。神樂不認識這名少女,但不禁被她純潔的眼神吸引。

畫架的正下方有兩罐果汁,兩罐都喝完了。神樂不認為“他”會買這種東西,所以應該是畫中的少女帶來的。那名少女到底是誰?什麽時候和“他”——隆變得這麽親近?

神樂緩緩坐了起來,但還沒有力氣站起來,只能靠在墻上。他用這個姿勢巡視室內。墻壁上掛了很多畫,大部分都是人手。

水上教授提供的這個房間算是隆的畫室,同時也是神樂解開人心之謎的資料寶庫。隆為什麽要畫畫?這些畫中隱藏了什麽信息?不,隆到底是何方神聖?他為什麽會存在?神樂必須從這些畫中解開這些謎團。

他再度注視著畫著少女的畫,認為畫得很不錯,也覺得自己畫不出來。

但是,神樂完全不了解這幅畫是否具有藝術價值,他甚至搞不清楚藝術的意思。“藝術”這個字眼對他來說就像是一道白色簾子,似乎可以看到簾子的另一側,卻又看不清楚。他腦袋裏經常有一個疑問,是不是簾子後方什麽都沒有。

一個人的聲音在神樂的耳邊蘇醒。

“藝術並不是創作者在思考後創造出來的,而是相反,藝術操縱創作者,讓作品誕生,創作者是奴隸。”

說這句話的不是別人,而是他的父親——神樂昭吾。

神樂昭吾被稱為清高的藝術家。在使用新技術和新素材的陶器不斷普及的環境下,堅持用傳統的技法,持續提供任何人都無法模仿的獨創作品。他向來不濫造,只留下自己真正喜歡的作品。他的態度和藝術性受到了高度評價,他的作品也很受歡迎,價格設定都接近最高等級,每次開個展,行家都優先購買價位高的作品。

但他同時也不適合家庭生活。他雖然相親結婚,但在神樂五歲時,他的太太厭倦了這種禁欲的生活,拋夫棄子,離家出走了。

神樂很喜歡父親,看到他持續捏土,直到做出自己滿意作品的身影,覺得如果自己也可以像父親一樣生活,不知道會多麽幸福。他發自內心地尊敬父親具備了他人無法模仿的創造力。

但是,從某一段時期開始,神樂昭吾的作品在收藏家之間頻繁買賣,無論怎麽想,都覺得數量有問題。

美術品調查委員會和警方合作,決定查明真相,結果發現大量贗品流入市面。因為在市面上發現了好幾件完全相同的作品。不光是造型,連材質、燒制的方式也完全一致。眾所周知,神樂昭吾向來不會制作兩件相同的作品。

除了神樂昭吾的作品以外,受到高度評價的陶藝家的作品,也遭到大量復制。贗品充斥市場,市場陷入了混亂。

不久之後,就發現了某集團有組織地制作贗品。偵查員在搜查該集團的秘密工廠時,看到那裏的東西之後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