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 2(第4/5頁)

“我也是那麽說的。”前菜已用大盤子端了上來,麻由子一面分到三個碟子裏一面插上一句。

“沒事,只是那種程度的電流。”智彥像個挨了母親罵的孩子,嘟著嘴說道。

所謂閃回效果,是指通過電流刺激大腦,使實驗對象回想起往事的現象,是由加拿大的腦外科醫生彭菲爾德發現的。當然,像今天這樣的非接觸式刺激法在當時尚未確立,只能采取給露出的腦表面接上電極、輸入微弱電流的原始手段。

“篠崎君就開始說起有趣的回憶來了?”我一面想象著那個和麻由子一起加入智彥等人的研究班的年輕人,一面問道。篠崎皮膚白皙,面相和善。

智彥將一塊腌章魚扔進嘴裏,一面像嚼口香糖一樣地嚼著,一面探過身子。“倒也不是很有趣,是很奇怪。他說出的是錯誤的記憶。”

“錯誤的記憶?”

“沒錯,就是把幻想當成了事實。”

“你怎麽知道?”

“因為嘛,”智彥喝了口啤酒,輕輕攤開雙手,“針對同樣的提問,他的回答跟從前不一樣。”他說著轉向麻由子。“對吧?”

麻由子也納悶地點點頭。

“篠崎君到底想起了什麽?”我問道,稍微有了一點興趣。

“小學時的回憶,”智彥答道,“六年級時候的事。他給我們詳細描述了當時教室的樣子。首先是同學們的後腦勺在前面排了一長排,看來他的座位是在後面。右面是窗戶,窗外能看見高壓線的鐵塔。教室似乎在三樓或四樓,黑板上用粉筆寫著算術應用題,他正拼命地往筆記本上記那道題。黑板旁站著班主任,正注視著學生們。”仿佛自己的記憶一樣,智彥侃侃而談,隨後豎起食指,“問題就是這個老師。”

“老師?”

“上次實驗,篠崎君說老師是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今天卻說是個年輕高挑的女人。你們說奇怪不奇怪?”我使勁吸了一口氣,看了看麻由子,又看看智彥,吐出氣來。“哪個是正確答案呢?”

“中年大叔。”他答道,“實驗結束之後,我們告訴他這次說的跟以前不一樣,問他到底哪一個是真的。他想了一會兒,說是大叔。他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認為是個年輕女老師。”

“嗯……”

“你不覺得有意思嗎?”

“有意思。”我說道,“既然不是單純的記錯,那就是記憶被修改了。”

智彥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是吧?你也這麽看吧?”他語調興奮地說,接著便轉向麻由子。“你看,崇史也跟我看法一樣。”麻由子帶著半信半疑的神色低頭思索。

“可怎麽會發生這種事呢?”我說。

“問題就在這兒。我一直想把這兒弄清楚,讓同樣的現象再現。如果能實現,研究就會推進一大步。我感覺自己就像在一條長長的隧道裏奔跑,前面終於透出了一絲光亮。”智彥喝幹啤酒,讓正好經過的服務生又添了一杯。

我們視聽覺認識系統研究班是通過直接刺激視神經和聽覺神經來制造假想現實的,與此相對,智彥等人的記憶包研究班則是通過從外部給記憶中樞注冊信息的方式來實現這一目標。說白了,我們想讓實驗對象實際體驗假想現實,他們則只給實驗對象一種已體驗過假想現實的記憶。不過,即使在對腦的組織結構已十分清楚的今天,對於記憶形成機制的研究也仍未獲得突破。智彥等人甚至連記憶信息的打包形式都沒有掌握。

平時不勝酒力的智彥,今晚卻以加倍的速度,喝下了接近平常三倍的酒,而且話也很多。研究出現了曙光自然是讓他情緒高漲的原因之一,但當著摯友和女友的面,想必他覺得自己必須要盡地主之誼,正是這一點讓他做出了非同尋常的舉動。有一個身穿夏威夷襯衫的男人走到我們桌前,說要拍一張店內宣傳用的照片,智彥不僅一口答應,還十分配合地把那人遞來的花環戴到脖子上。四周響起一片哄笑聲,他卻揮手向眾人致意,全然不像是平常的他。

或許是一連串的異常行為讓他神經疲勞了,不久,他靠在墻上昏睡過去。

“他太折騰了,讓他睡會兒吧。”

麻由子點點頭,哧哧地笑了。她也感到了智彥的勉強。

我一面喝著波本威士忌蘇打,一面考慮著合適的話題。沒想到天賜良機,我竟得到了單獨和她談話的機會。但我的良心卻在說:這個機會你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