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競殺之約

約定

陶成章死了,尋找胡啟立的線索隨之中斷。胡客現在所知道的,就是陶成章是在上海發現了胡啟立的行蹤。

從陶成章發現胡啟立的行蹤開始,到胡客和姻嬋趕到上海,中間間隔了十多天的時間,胡啟立眼下是否還在上海,沒有人知道。

見胡客和賀謙都因為線索中斷的事情而發愁,姻嬋忽然提議道:“倒不如你們兩個來一場對決。”

“刺客道不是有競殺嗎?你們就來一場競殺對決,”姻嬋又說,“比誰先找到姓胡的報仇,先者為勝。”

姻嬋如此提議,自有她的私心。賀謙曾是禦捕門天字號捕頭,各方面能力極為出眾,難得的是他也在尋胡啟立報仇,如果有他幫忙,一定能更快地解決這件事。但她知道以胡客的性格,決不肯同賀謙合作,所以提出了來一場另類的對決,以對決的方式,讓兩人共同參與到尋胡啟立復仇這件事當中來。

胡客和賀謙是多年的老對手,自然希望來一場公平的對決,論較出勝負高低。姻嬋的這個提議,直擊兩人的心坎。兩人對視了一眼,目光中已應許了這場對決。賀謙那張滿是滄桑和疲態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消失多年的神采。

一場以胡啟立為目標的競殺之爭,就此在刺客道最後的兩個人之間展開。

競殺之約定下後,胡客立刻開始行動。

胡啟立不久前在上海出現過,所以胡客打算把搜索範圍縮小到上海城內。

接下來的幾天裏,胡客將上海城翻了個底朝天,連公共租界和法租界都沒有放過,但始終毫無發現。

唯有一個地方他沒有打探,那個曾讓他險些喪命的地方——天口賭台。

天口賭台是南幫暗紮子的老巢,那裏的每個人都曾見過胡客,所以胡客沒敢輕易涉足那裏,即便從附近經過,也是粘上胡須,盡可能地小心行事,以免引來一大堆麻煩。但胡客總有一個感覺,天口賭台內很可能有關於胡啟立下落的線索,越是不能進去打探一番,他的這種感覺越是強烈。

“我替你去,”姻嬋自告奮勇,“反正南幫的人沒見過我。”

姻嬋的提議不失為一個辦法。但胡客有一個要求,要姻嬋時刻保持小心謹慎,沒有發現就盡快出來,即便有所發現,也要先退出賭台告訴他,不能獨自采取行動。

姻嬋答應了。

姻嬋換上一身男裝,戴上圓頂小帽,扮作了賭客。她選擇了賭客相對比較多的下午時段,走進了位於晝錦路的天口賭台。

在晝錦路東側的路口,有一處小小的面食攤,胡客側對天口賭台而坐,遠遠望著姻嬋走進了賭台。

從這一刻開始,一絲擔心在心頭揮之不去,胡客就此開始了長時間的等待。

一刻鐘過去,兩刻鐘過去……一直到半個時辰過去,姻嬋仍沒有出來,胡客心中的那絲擔心,開始不斷地放大。

終於,胡客坐不住了。

半個時辰已經足夠久了,姻嬋一定惹上了什麽事,以至於無法脫身,否則她不會違背答應過的事。

事到如今,胡客必須親自涉足天口賭台,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胡客隨身攜帶了一副假胡須,尋了個偏僻處,將假胡須粘在臉上,然後踏上晝錦路,走到天口賭台的門前。

把守賭台大門的是兩個年輕漢子,一個撩起繡有六個紅點的灰色簾布,另一個微笑著說:“台子正走著,這位爺裏面請!”

沒有半點猶豫,胡客邁步走了進去。

從撩起的灰色簾布下走過,隱約可以聽見賭台內嘈雜的喧嘩聲,再走完兩丈長的圓頂通道,穿過紅色鐵門,便進入了天口賭台。一進入天口賭台,胡客稍微有些吃驚,時隔數年再次涉足此地,沒想到賭台內竟然模樣大變。

以前天口賭台內是一個巨大的空間,但現在卻加建了隔層,成為了三層高樓。賭台內部裝飾豪華,到處都是賭桌賭具,舉凡中西各類賭博,幾乎應有盡有。其中一樓是國內場,主要有金錢攤、骰子攤、盒子寶、大牌九等;二樓是洋場,主要是三十六門的輪盤賭;三樓則是南幫暗紮子的內部場所,不對外人開放。除了內部構造發生改變外,天口賭台還取消了過去白天“前和”晚上“夜局”的區分,改為晝夜相連的通場。時代變化太快,全上海的賭台、賭場和賭坊,都不得不與時俱進,在短短幾年內做出翻天覆地的改變。

胡客走進天口賭台時,正是下午時段的高峰期,賭台內賭客眾多,任何一張賭桌前,無論賭的是什麽名目,均圍滿了下注和旁觀的賭客。胡客料想賭台內一定有很多人,但沒想到竟然多到了人滿為患的地步。

胡客所不知道的是,南京臨時政府成立後,革命黨人在努力謀求推翻帝制實現共和的同時,也致力於蕩滌各種毒化社會風尚的惡俗陋習,賭博便在其中。南京臨時政府認為“賭博陋習,最為社會之害,律法在所不禁”,因而由內務部頒布法令,宣布在管轄範圍內禁賭,“無論何項賭博,一體禁除”。滬軍都督陳其美對此積極響應,不僅在上海頒布了禁賭告示及勸誡禁賭的六言韻示,而且還照會各國駐滬領事,要求租界內不準華人賭博,以防止上海城內的賭徒轉移至租界進行賭博。一時間,上海城內賭風稍禁,但仍有個別勢力龐大的賭場照常營業,對新政府的禁令視若無睹,這其中就有南幫暗紮子開設的天口賭台。賭場關了不少,賭客卻沒有絲毫減少,全都聚集到沒關門的幾家賭場,正因為如此,天口賭台內才會出現賭客人滿為患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