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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腦中浮現用血寫的“殺”字。倉持雖然將我的名字錯寫成田島和辛,但他確實將我的名字寫在名單上。

“那個少年後來怎麽樣了呢?”這件事情我比誰都清楚,但我還是試探性地詢問。“他遭遇不幸了嗎?”

“事實上,他的確是遭遇了不幸。”佐倉喝了一口咖啡。“大概是在他升上國中之後不久吧,他家分崩離析了,而且還賣掉了那棟大宅。那個少年和父親一起搬到了別的城鎮。”

“正好如倉持所願啊。真是太巧了。”

聽到我這麽一說,佐倉用手指摩擦著人中,別有意味地幹咳了一聲。“哎呀,那不知道能不能說是單純的巧合。”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牙醫的兒子如倉持所願地遭遇不幸,不是單純的巧合嗎?”

“關於這點,我沒有立場說話。只不過呢,這世上發生的事情,大部分都不只是單純的巧合。”

“如果你知道什麽的話……”

然而,佐倉卻搖搖頭,不願再說下去。

“我不是說我沒有立場說話了嗎?再說,這件事情跟你無關,不是嗎?”

我無法反駁,低下了頭。我在桌子底下握緊了拳頭。

“你說,你是他的朋友?”

聽到佐倉這麽問我,我擡起頭來,默默地點頭。

“你是真心那麽認為的嗎?還是,你只是姑且或是表面上那麽說的呢?”

“為什麽你會那麽……”

“因為我想知道,那個男人是否真的交得到朋友。我想,以他那種生活方式,應該很難交得到朋友。”

我猜不透佐倉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將手邊的咖啡杯拿了起來。然而,在我就口之前,他抿嘴笑了。我將咖啡杯放回桌面。

“你想說什麽?”

“沒有,抱歉。我想我猜對了。你根本不是他的朋友。至少你不那麽認為。你反而恨他。怎麽樣,我說得對嗎?”

“為什麽你會那麽想?”

“因為那就是那個男人的生存之道。或許也可以說是他的處世之道。那種想法的基本概念是我教他的,所以我也要負一些責任。”

“你到底教了他什麽?”

“我教他的事情很單純。那就是,人必須要有棄子才能成功。”

“棄子……?”

“當然,在這種情況下的棄子,指的是人。不過,它的意思卻不只是單純地利用人。只要是人,任誰都會遇到要賭上一賭的事情。依照情況的不同,有時候甚至還賭上姓名。那種時候,有棄子可以使用,和沒有棄子可以使用,會產生截然不同的結果。此外,棄子有時候還能發揮防波堤的效果,讓自己免於危難。所以我教他——必須經常準備好適合當做棄子的人。還有,身為棄子最需要的一項條件,就是自己信得過的人。”

我無法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尋常又自然。佐倉好像察覺到了,他不慌不忙、從容不迫地拿起一旁的雨傘,將它立在身體前面,像是拄著拐杖似地將雙手在傘上交疊。

“你心裏好像也有數。”

“用那種方式過日子,人生有何樂趣可言呢?”我仍舊僵著一張臉問。

“我想,他應該覺得自己過得很充實吧。雖然你可能很恨他,但他應該是把你當做朋友。”

“不是棄子嗎?”

聽到我這麽一說,佐倉又聳了聳肩,安靜地露出微笑的表情。“就像我剛才說的,那個男人很復雜。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會對任何人敞開心胸。不過,也有例外。那就是像你這樣的人。諷刺的是,他會打從心裏信任的就只有被他選為當做棄子的人。但這完全只是從他這個角度來看的說法。”

“如果他那麽想的話,就應該會希望朋友得到幸福啊。”

“他是希望你得到幸福。只不過,幸福的背後附帶著幾個條件。”

“什麽條件?”

“不讓棄子幸福到失去身為棄子的作用。”

那一瞬間,我全身的汗毛豎起。佐倉說出來的這句話中,仿佛含帶著倉持想要控制我的人生的執著意念。事實上,我是受到了他的控制。每到我快要夠著幸福時,倉持就會乘著不祥之風而至。

“我好像有點說太多了。難不成是因為見到他,不禁感傷起來了嗎?”佐倉起身取出錢包,看了錢包裏頭,皺起眉來。“傷腦筋呀。我沒有零錢。”

“沒關系啦,這裏我付。”說完,我將賬單拿到手邊。

“是嘛。那我就不客氣了。”佐倉低頭行個禮,朝大門走去。

我想,企業顧問那個頭銜大概是騙人的。他雖然穿戴整齊,但至今應該都在接受倉持金錢上的援助。我不認為當年那個窮途潦倒的男人,才不過二十年就能搖身一變成為紳士。

棄子——倉持巧妙地運用這種手法,讓我一路過著充滿屈辱的人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