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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房租我確實收下了。這是收據。”父親說。

“那麽,管理員先生,那邊的玻璃就請你快點修理。”

“好的好的。我下禮拜就修。”父親只有那張嘴討人喜歡。這種敷衍的口吻是他唯一學到的東西。

接著我看到了難以置信的畫面——父親將那名家庭主婦給的房租放進了自己的錢包。按照之前的做法,本來應該是要收在裏面的保險箱,等收齊所有房客的房租之後再一並拿去銀行存。

我悄悄地合上門,因為我怕再看下去不知道還會看到何等醜陋的景象。然而天不從人願,這次讓我聽到撥打電話的聲音。

“喂,是我啦。你在做什麽?……噢,這樣啊。不,沒什麽事啦。我只是在想好久沒吃好料的了,到店裏去之前,要不要去吃……我想想,螃蟹怎麽樣?也差不多是螃蟹的產季了。”

我聽著父親的聲音,感覺自己的身體正跌落一個黑暗的深淵。我祈禱父親不要傻到這種地步。

但我的祈禱沒有如願。父親出門之後我走進管理員室,先看了房租賬本,上頭記載一般以上的房客都已經付了房租。接著,我打開保險箱,裏頭只剩下一點散錢,連一張聖德太子也沒有。

我在打開的保險箱前癱成了一個“大”字,完全沒有力氣爬起來,就那麽躺了好一陣子。

明明沒什麽積蓄卻將剛收進來的房租揮霍殆盡,生活當然過不下去。再說,蓋這間公寓時的借款也還沒還完。

即使身處在如此拮據的狀況,父親還是沒有恢復理智。他依然不斷地光顧志摩子上班的酒店,不但如此,似乎還不時送她昂貴的衣服和首飾。

說不定父親完全自暴自棄了。我想父親已經做好了破產的覺悟,縱使破產也要將財產拱手獻給好不容易回到身邊的女人。我只能如此解釋父親的行為。對於右手殘廢、失去社會地位、財產和親戚的父親而言,他只能執著於志摩子這具年輕的肉體。

然而,沒錢的窘境卻殘酷地反映在現實生活中。盜用房租應該是父親的最後手段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父親夜裏外出的次數大幅減少。要是他肯放棄志摩子的話,我也就無話可說了,可惜事情根本不是如此,他只不過是因為財庫見底,無法再常常出門揮霍罷了。證據在於父親一到深夜就會打電話:“喂,是我。你剛回到家嗎?……怎麽可能?我三十分鐘前也打過電話給你……,為什麽那麽晚才回來?店應該早就打樣了吧?……那就沒辦法了,不要弄太晚哦!”

當時,我不知道偷聽過幾次父親嘀嘀咕咕講電話的聲音。父親沒辦法再到店裏去消費,相對地非常在意志摩子做什麽。每天晚上一到志摩子差不多回家的時間,他就會撥電話。黑暗中聽父親的低沉嗓音,震動著屋裏的空氣,令人毛骨悚然。

話說有一天,那天是學校的創校紀念日,放假一天,我從早上就待在家裏。中午過後,我出門去買文具用品,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父親。我從父親前往的方向判斷他可能要去車站。

我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從父親戴深色太陽眼鏡和弓著的背影,可以感覺出他似乎想要避開旁人的目光。我馬上尾隨在父親身後。我心想,這是第幾次跟蹤父親了呢?

父親買了電車票之後,我心中的疑慮較為確信。那一陣子,父親搭電車出門的次數少之又少。

我將票出示給站務人員看之後,便通過了剪票口,在月台上稍遠的地方監視父親。父親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到我的樣子。他單手提著一家有名蛋糕店的盒子。不久,電車進站。我看到父親上車,也跟著上車。

父親在第三站下車。我沒想到會這麽近,不禁想:“這麽近的地方,騎腳踏車都能到。”

那一帶是住宅區,沒什麽商店,要持續跟蹤並不容易。如果父親回過頭來的話,恐怕就會發現我。然而,父親的心卻全被等會兒要見的人給占據了。父親到了一間白色全新的高級公寓前,非常自然地走了進去。我找了一個能夠看見公寓外面走廊的地方,等待父親出現。他出現在二樓的走廊上,在第二扇門口前停下腳步,從口袋裏拿出鑰匙開門。從父親的舉動看來,我知道這是他的另一個窩。

等了三十分鐘左右,仍不見父親出來,於是我毅然決定進入那棟高級公寓一探究竟。

我站在父親進屋的那扇大門前面,側耳傾聽屋內的動靜。可惜這裏不像我家那間破公寓般簡陋,什麽也聽不見。我束手無策地盯著門瞧,門上沒有掛門牌。

過了一陣子,我聽見了屋裏傳來聲音,感覺門的另一邊有動靜。我慌張地從門前逃離。

我隱身在走廊轉角觀察情況。不久,大門打開,父親走了出來,志摩子跟在他身後。他身穿毛衣搭配荷葉裙,頭發自然地在腦後束成馬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