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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度看了兩名酒女一眼,突然倒抽了一口氣。

身穿淡藍色套裝的女人,就是那個志摩子。她比之前見面的時候還要消瘦了些,原本臉就小的她,下巴看起來更加尖細了。

沒想到她竟然在這種地方工作……

父親和前田去喝酒的那天夜裏,一定是偶然看到了志摩子。他想起了不愉快的過去,才會喝到爛醉。

我原本以為父親說不定會從咖啡店裏沖出來,然而父親卻只是隔著一層玻璃俯視著她。我想志摩子一定做夢也想不到,受她之累而災厄連連的一對父子就在咫尺之遙。她送走客人之後,和另一個酒家女有說有笑地走進建築物裏。

我看見父親重整坐姿,沒有起身離席的意思。

我又在原地待了二十分鐘左右,但志摩子沒有再出來。然而此刻差不多是最後一班電車發車的時間,何況再待下去恐怕會讓路人起疑,於是只好放棄,離開現場。

我在家裏等到淩晨一點多,父親才回來,看起來很憔悴。我想,像那樣一直在咖啡店裏枯等,當然會感到疲憊。

“你還沒睡啊?明天要打工不是嗎?不睡沒關系嗎?”父親看著我的臉說。他那不悅的口氣,或許是因為對我感到內疚的緣故。

“你這一陣子都很晚回來哦?”

“嗯……因為公會的關系,有很多應酬。”父親坐在矮餐桌前,攤開手上的體育報。那大概是他在咖啡店等人的時候打發時間買的。

我比父親先躺進被窩閉上眼睛,但是許多事情放心不下,根本睡不著。當我翻來覆去的時候,紙門開了,我睜開眼睛。

“你果然還醒著啊?”父親站著說。

“嗯。有事嗎?”

“噢……你有雕刻刀吧?”

“雕刻刀?小學用的倒是有。”

“那就行了。借我一下。”

“可以是可以……現在嗎?”

“嗯。”父親點點頭,一副想不開的表情。

我從被窩裏爬出來,打開書桌最下面的抽屜,裏面有一個盒子,裝有五支雕刻刀和磨刀石。我最後一次使用這套工具,是因為詛咒信事件,收到了二十三封寫有“殺”字的明信片,跑到附近神社的鳥居上刻下二十三這個數字。

“你要雕刻刀做什麽?”

“不,沒什麽。不好意思,還讓你特地爬起來找。”父親說完後,拿著雕刻刀組的盒子,離開了房間。

我再度鉆進被窩,閉上眼睛,但怎麽也睡不熟,不時轉醒。每當我一醒來,就會聽到奇怪的聲音。咻咻咻地,像是一種在磨什麽的聲音。父親在做什麽呢?我一面想著這個問題,一面進入夢鄉。

隔天一早,當我在吃早餐的時候,父親還沒起床。他昨天似乎弄到了三更半夜。我環顧室內,沒有使用過雕刻刀的痕跡。雕刻刀組放在電視機旁邊。我拿起來打開盒子,五支雕刻刀的刀尖依舊銹跡斑斑。心想這根本不能用,接著我看了磨刀石一眼,卻發現有使用過的痕跡。印象中,我記得以前不曾用過磨刀石磨刀子。這麽說來,父親昨天夜裏用過磨刀石,只不過磨的卻不是雕刻刀。

我想了起昨天夜裏聽到的“咻咻咻”的聲音。那正是在磨某種刀時所發出來的聲音。原來父親想要的不是雕刻刀,而是磨刀石。

我走到廚房,打開流理台下方的門,門的內側有一個菜刀架。不過話說回來,我家幾乎不開夥,所以家裏只有水果刀和菜刀。

我發現菜刀的刀柄是濕的,拿起來一看,完全沒保養的菜刀理應布滿鐵銹,可是此時非但刀鋒閃著銀光,連生銹的地方也少了許多。很明顯地,父親磨過刀。

和做菜無緣的父親,應該沒必要用兒子磨雕刻刀的磨刀石來磨菜刀。就算真的有其必要,他的目的也一定不是為了做菜。

那天的天氣和往常一樣,從一大早起就很熱,但我卻感到不寒而栗。

我敢肯定,父親打算殺死志摩子。

千萬不能讓他那麽做——我完全沒有這種想法。想到志摩子把我們害得從天堂掉到了地獄,我覺得父親要殺她是理所當然的。

我反而對別件事情比較感興趣。那就是父親打算用什麽方法殺她呢?打算什麽時候殺她呢?殺了她之後要怎麽做呢?還有,他想要殺她的念頭有多強呢?

在咖啡店裏盯著志摩子的父親,以及以前埋伏在倉持修家旁的自己,這兩個影像在我腦中重疊在一塊兒。當時,我沒有成功地讓倉持吃下毒藥。雖然那是我自己不讓他吃下毒藥的,但事後回想起來,還是不得不承認那是個失敗。我自以為下了多麽大的決心,卻被他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話,三言兩語弄得暈頭轉向,松懈了心情。原來我的殺人意念,也不過爾爾。

也許這樣的說法很奇怪,但我想要父親示範給我看。祖母去世的時候,有謠言說母親下毒。要是那件事是真的話,當時的我也很想問母親,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情面對“那種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