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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不再進一步思考祖母是否已經死亡。重點是祖母好像不會動了,也就是說現在是將零用錢據為己有的絕佳良機。

要是手腳不快一點的話,可就要被母親發現了……

我心懷忐忑地揭開棉被,看見祖母瘦骨嶙峋的身體。祖母的睡袍胸前部分敞開,露出皮包肋骨的胸部。而我討厭的氣味變得更加濃烈。

接著我將棉被全部翻開,馬上發現放在肚子上的手正緊握著我的目標,從她枯枝般的指縫間可見錢包上小槌形狀的裝飾。

我將目光從祖母的臉上移開,試著取出錢包。但她的雙手卻緊緊地抓住錢包,我稍加使力拉扯亦是紋風不動。由於完全不能動之分毫,這甚至讓我聯想到祖母是不是還活著,而且不打算把錢包交給我。

不過事到如今,我可不會打退堂鼓。只有蠻橫硬搶了。我用雙手將祖母抓住錢包的手指一根根扳開,她的手指全無彈性,而且冰冷,那種觸感就像是在玩幹掉的粘土工藝。

我確認了一下總算搶來的錢包,裏頭除了有幾張印有伊藤博文和巖倉具視人頭的鈔票(分別為一千日元、五百日元的舊版紙鈔),居然還有聖德太子的大鈔(五千日元和一萬日元的舊版紙鈔)。我在心裏歡呼呐喊,自從過年從親戚收到紅包之後,就沒有再拿過大筆的金錢了。

既然目的達成,在祖母的房間多留無益。我將棉被恢復原狀,站起身來,原本打算不看祖母的臉,但她的臉還是在一瞬間映入眼角,讓我打了個哆嗦。

我感覺祖母死不瞑目,不光如此,仿佛還在瞪著搶她錢包的逆孫。

我沒有勇氣去確認這件事。突然,恐懼感向我襲來,我就像個齒輪壞掉的機器人,動作僵硬地離開了睡鋪。我覺得祖母仿佛隨時都會開口對我講話。我小心地不發出聲響,出了房間之後,逃也似地離開了現場。

約莫一個小時之後,有人發現祖母去世,引起了一陣騷動。

父親的麻將牌友——一位住在附近名叫西山的醫生來檢查祖母的遺體,原本我也想去看看情況,卻被小富阻止而無法進入房內。

盡管確定祖母已經死亡,西山醫生還是遲遲不從房裏出來。父母都在房間裏,好像在與西山醫生討論什麽。

當天夜裏舉行了守靈儀式,整天弄得大家雞飛狗跳的。從下午起,除了親戚之外,附近的鄰居也蜂擁而來,並且著手將我家布置成簡便的守靈會場。他們在佛堂裏設祭壇,放置棺材。

最後沒有人告訴我祖母是怎麽死的。不過我從親戚的對話中,聽到了“壽終正寢”這個字眼。

我問舅舅什麽叫做壽終正寢,舅舅以一種讓我較容易理解的說法告訴我:“和幸你也有利用馬達驅動的塑膠模型對吧?是不是最後就停住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是不是因為沒電了?”

“沒錯。人終究和那模型一樣,就算沒有故障,總有一天也會因為沒電而停止動作。這就叫做壽終正寢。人跟模型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人不能夠更換電池。”

這麽說來,人終究也不過是機器嘛。醫生看病就跟修理機器一樣。這麽一想,我才發現原來死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不過就是壞掉了,無法復原罷了。

守靈與其說是追悼故人,倒更像一場宴會。家裏放了幾張不知從哪運來的長條茶幾,上頭擺著附近外賣餐館送來的菜肴。許多人進進出出,輪番下箸夾菜。此外,現場也準備了很多日本清酒和啤酒,吊唁客人當中甚至有人一屁股坐在客廳,喝酒喝到講話含糊不清。有幾個人則在背後說他壞話,損他老是如此。

身為喪主的父親自是不在話下,母親也忙著應付吊唁客人而忙得團團轉。客人們表示同情與哀悼,而父母則一臉打從心裏哀戚難過地回禮。話雖如此,母親卻對娘家的人眨眼表示:“這下總算安心了。”對方也一副心領神會地點頭。

隔天舉行了葬禮,來的人比守靈的時候更多。

對我而言,這是個無趣的儀式,雖然不用上學是唯一值得高興的事,但是當我忍著哈欠聽和尚誦經的時候,我心想與其這樣倒不如去上課。

出殯之前,身穿黑衣的男子請大家做最後的告別。我並不認識這個男人,他應該是葬儀社的人吧。

大家將花朵放入棺材裏,其中有好幾個人還哭了。

“和幸,你也去跟婆婆道別。”父親對我說。

我一步一步地走近棺材,稍稍看見了祖母的鼻尖。那一瞬間,無以言喻的恐懼和厭惡感向我襲來,我停下腳步,並向後退。不知道是誰在我背後推了我一把。

“我不要。”我大叫。“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我出乎意料的反應,讓周遭的人都慌了手腳。我的父母格外不知如何是好,兩人從兩旁攙扶抓住我的手臂,讓我站在棺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