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幕 火鳳

列缺仰頭喝掉了一碗粥。

葉白笑道:“不追嗎?”

“他人的玩笑何必當真,又不是第一次。”

列缺黑著臉轉頭往屋裏走,突然,一只光腳丫踢在他後腦勺上,將毫無防備的他踢飛出去,重重落地。“疼……”列缺抱頭埋怨。葉白驚恐地看著一瘦削的老頭突然出現在院裏,走路虎虎生風,背後插著一把不求人,光著腳丫踢翻了列缺後,長驅直入屋內的鍋旁坐下,舀起一碗粥美滋滋地喝起來,頗熟絡地招呼大家:“你們怎麽都幹站著?趁熱,涼了就不好喝了。”“爹。”列缺撇嘴。“爹?!”葉白驚叫。“你又不是我兒子,叫什幺爹?”列風譏笑完葉白,轉盯著列缺,“小賊!七八天沒人影,回來就偷吃的!不會煮粥還浪費糧食,得虧這頓沒給你燒煳嘍!”乾元抗議道:“這是小僧煮的。”“你還不如個小孩子。”列缺臉上陰晴不定,沉聲道:“這是我爹列風。”此人能克列缺!葉白激動地湊到列風身邊打趣道:“伯父你怎麽取了匹馬的名字?”“不好嗎?”“好極了!”“然也!”列風高興地拿筷子敲敲列缺和葉白之間的鐵鏈,“小兄弟,你是嫌犯還是證人?”“晚輩葉白,既是嫌犯也是證人,就被請來您家做客了。”一道犀利的目光掠過葉白全身,轉瞬即逝。葉白一驚,再看向列風,他仍一副嬉笑的模樣。葉白暗暗捏了把汗,他想錯了,此人絕對比列缺更難對付。不料列風搖頭道:“非也!你不是兇手。”葉白煞是驚詫:“為何?”列風笑道:“你心中灑脫,毫無所求。不求財,不求色,更不求仁義道德,身在桃園外,兀自笑春風。做人到這份上還謀害人命幹什麽?”葉白肘擊列缺:“聽到了嗎?你這般愚笨,一定不是伯父親生的。”列缺毫無反應,叫也不答。葉白奇怪地看他雙手分別握著碗筷,專注地對燭光下的影子比畫著,瞳光灼灼,一副從未見過的入神之態,殊不知他心頭無數紛亂的線索正在這光影裏漸漸纏繞到一起—— 殺人,誅心。不知面目的病人,悲傷的三弦琴聲。七七看得見心鬼。初九下跪。人血饅頭,魚紋洞天。

……

列缺一時頭腦充血,耳畔回蕩著過往無數話語,雜亂聲中漸漸浮現出最清晰的一句話:“因為其中一朵有影子。”影子,因為有影子,所以不止是我看到的這一部分。列缺將筷子的一端搭在碗沿上,而另一端與它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相接。現在他俯身向下看,真正的碗筷與它們的影子串在一起。假如仁義堂挖心案是這只碗,三個瘋子就是碗的影子。假如我是筷子,那麽我的影子是誰?“他讓我們在此等你,他沒食言,你來了。”難道我是“他”的影子?“你是人是鬼?”仿佛驟然被扼住咽喉,列缺如夢初醒:“有鬼。”屋裏其他三人只覺毛骨悚然,如墜雲霧中。列風一巴掌扇在列缺腦袋上,道:“鬼?哪裏有鬼?誰教你的有鬼?你爹還沒死呢你就敢翻天?!看你一臉被人玩衰了的樣子,梅大人也不嫌棄你?不常扇扇你,讓你清醒清醒,你不會知道天性和教養哪個更管用!”乾元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老施主說的有理。”“我一直都錯了,這確實是個有鬼的案子。”列缺激動說罷,拔腿往外跑。他一起身,葉白也被拖起來,刹那失去平衡以臉著地,手中的粥灑了一身,燙得直叫喚:“你又忘了我們鎖在一起!不然你放了我,自己去發瘋!”“既然你不肯告訴我真相,不如看著我把真相找出來。”列缺扶起葉白。

感覺到腳踝處一陣突如其來的暖意,初九半睜開眼,見列缺去而復返,正抓著自己的腳。初九扭了兩下脖子,沒好氣地咳了兩聲,繼續閉上眼睡覺。“你有一身神力,兼有一生不幸,你殺人、食人我都不意外,意外的是你為何給我線索?”初九不理睬。“我是鬼嗎?”初九仍不作聲。“那我是故事裏的梅花落在地上的影子?”初九的眼球動了下。“你發狂抖動腳鏈,並非因為生我的氣,對嗎?”列缺的手從初九的腳腕慢慢移到那條碗口粗的腳鏈,仔細看上面刻著編號“壹壹零柒”,他又依次看了七七和江二三的腳鏈,分別刻著“壹壹零捌”和“壹壹壹零”。那壹壹零玖呢?你想告訴我這個吧?列缺望向初九,見他已睜開眼,在黑暗裏綻開笑容。葉白百無聊賴地坐在地上看他倆來回兜圈子,頗不耐煩道:“這是我的好師父特意打造的鏈子,專用來鎖失控的病人,小時候我也領教過。不過這刑部也太寒磣了,入了這道門,鐵鏈也不給人換一條?”“那編號會不會缺失?”葉白悶頭想了一會兒,陡然合起折扇,“莫非……”“莫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