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弗林學校 第二十一章 這個世界輕飄飄地沒了(第2/4頁)

不,她記得她爬上鐵柵欄之後摔下來,幾秒鐘之內都喘不過氣。小時候,雖然父親天天帶她玩兒,但A型血的父親十分謹慎,很注意安全問題,因此,從小到大,她從來沒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過,那種身體撞擊地面的疼痛太真實了,不可能是做夢。

那麽,“那種身體撞擊地面的疼痛太真實了”,是不是夢中的感覺呢?

再往前,也許,她一直在做夢,包括她給飯飯拍照,照片中出現了那個神秘女人,包括她在配電室墻根下見到她的真人,包括她去跟漢哥見面,包括漢哥的同居女友突然出現。說不定,漢哥是個單身,根本沒有什麽同居女友。那樣的話就太好了,可是,如果那個同居女友不存在,漢哥就有可能也不存在,他只是碎花小鱷夢出來的一個魅力大叔……

如果是這樣,最早出現的那瓶永遠中獎的可樂,那根扔不掉的棒球棒,那張被郵局退回的床單……很可能都是夢裏發生的事兒。

現實跟夢境的分界線究竟在哪裏?

也許,她從進入這個所謂的弗林學校就是在做夢,飯飯和季之末都不存在,侯先贊老師也不存在,單眼皮和雙眼皮的保安也不存在,學校西南角的那個涼亭也不存在,學校墻上的那些名字也不存在,地下室那三個反文旁的門牌也不存在,暗處的那個女人更不存在……

可是,有這麽長的夢嗎?

專家說,一個感覺很長的夢,其實對於睡眠者來說,只是幾秒鐘的事情。它甚至不需要時間的長度。就像一篇小說,可能講到上下幾百年,閱讀它需要時間,但是它裝在你的大腦裏,那其實跟時間已經沒有太大關系了。

如果這麽說,那麽再往前也許還是夢。

她沒有跟著那個陌生的母親來到乘州生活,父親也沒有酗酒身亡,她依然和父親生活在佳木斯的那個農場裏,也許她正在讀高一……某天晚上,她睡著了,做了一個非常古怪的夢,夢見爸爸死了,她去了乘州,進了一所弗林學校……

也許,現實中的父親並不是夢中的這個父親,現實中的母親也不是夢中的這個母親,他們很恩愛。也許,她更小,只是一個讀小學的孩子……

也許,她的家並不在佳木斯的那個農場,這都是夢裏的“事實”;也許,她只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孩,一天到晚更多的時間都在繈褓中酣睡,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在做夢……

碎花小鱷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

假如這些都是夢,她真的不敢醒來了。她已經熟悉了夢中的生活,她不知道夢醒之後自己身在何處,又是什麽身份……

也許,她是個男人,是古代的一個奴隸,或者是大牢裏的一個死囚犯。這個男人睡著了,夢見自己生活在未來世界裏,變成了一個女孩,在一所夜校讀書……

面包車顛顛晃晃地朝前行駛。冷冷清清的公路上,不見車不見人。

碎花小鱷突然睜開了眼睛,對旁邊的保安說:“我是在做夢嗎?”

這個保安單眼皮,就是他穿著那雙藍白色的運動鞋,鞋帶是紅色的。碎花小鱷手腕上的鞋帶也是紅色的。他鄙夷地看了碎花小鱷一眼,似乎根本不屑回答。

碎花小鱷就不再問了。

她只想早點兒回到學校。進了校門,他們就該放開她了吧?如果需要表態,她會說,永遠不會再私自離校了。自由了之後,她會去買來炸藥,如果這兩個保安是雙胞胎,那她就把兩戶人家炸上天。如果這兩個保安不是雙胞胎,那她就把三戶人家炸上天。

到了。

弗林學校大門口依然亮著水銀燈。碎花小鱷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這所學校好像只有兩個保安,現在,兩個保安都來抓她了,校門口是不是就沒人看管了?

侯先贊下車打開了鐵大門,面包車開了進去。學校裏一片漆黑,更像一個廢棄的工廠。面包車一直開到了辦公樓前,停下了。

碎花小鱷十分警覺,她看了看侯先贊,說:“老師,你要帶我去哪兒?”

車燈滅了之後,車裏更黑了,她看不見侯先贊的五官,只聽他說:“你要見到她了。”

碎花小鱷一哆嗦。

雖然在對話中分不出“他”和“她”,但是碎花小鱷有個直覺,侯先贊說的是“她”!

她的嗓子都冒煙了,咽了一下口水,聲音澀澀地問:“她……是誰?”

侯先贊:“明亮。”

碎花小鱷一怔——明亮?

她忽然想起來,明亮就是漢哥的同居女友!漢哥說過,她是老師!

她有點兒糊塗了,難道漢哥的同居女友就在弗林學校工作?她試探地問:“明亮是誰?”

侯先贊說:“你的私人輔導老師啊!她不是一直陪在你身邊嗎?”

碎花小鱷又哆嗦了一下。明亮是她的私人輔導老師!而且一直陪在她身邊!她咬了咬下唇,心裏說:“在做夢,在做夢,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