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季 邪惡童話 第二十五章 最孤獨的一個長夜(第2/2頁)

她那個國度應該是下午,也許她剛剛放學,乘坐公交車回家。說不定有個帥氣的法國男孩正在護送她。

她談戀愛了嗎?

她8歲去法國生活之後,我真的不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了,竟然不了解她現在有沒有男朋友……

我是不是該給她留封信呢?

噢,按照標準說法是——遺書。

我寫了,用一塊石頭壓在這片荒漠上,有一天她會看到嗎?

如果我沒有被困在羅布泊,如果我在正常的世界中,那麽,我要死的時候,寫下遺書,不管是放在床頭,還是裝進口袋,還是任意貼到網上,她都會看到。

而現在,我想最後對女兒說幾句話,都已經是一件很難實現的事了。

我擡起雙手在胸前比了比,做了個“心”的形狀,只是兩個食指並沒有挨在一起,而是離開了一點距離,成了個變形的“M”,M是美兮法語名字的第一個字母,我用這個手型告訴她:美兮,爸爸愛你!

如果有千言萬語不知道怎麽表達,如果只能選擇一句話,那麽肯定就是這一句了。

我給季風講過一個故事,叫《空前絕後》——有一男一女從喜馬拉雅山脈下來,發現這個世界上一個人都沒有了……

那個故事裏描述的處境,和當下多麽相似。

沒有人,沒有聲,沒有風。沒有光。靜得像史前。

在城市裏的時候,我們經常被噪音困擾,川流不息的車的聲音,沿街大音箱裏震耳的流行歌曲的聲音,舉行婚禮放鞭炮的聲音,小孩在小區奔跑叫喊的聲音,老人吹薩克斯或者圓號的聲音,小販無休無止的叫賣的聲音,城鐵駛過的聲音,飛機響徹雲霄的聲音,建築工地刺耳的電鉆聲音……

現在,想聽到這些聲音已經是奢侈的了,哪怕鄰居家鍋碗瓢盆的聲音……

我在那個故事裏寫到了一首悲涼的歌謠,此時此刻,我似乎隱隱聽見它再次響起來——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買藥,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擡。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來,十兔子問他為什麽哭?九兔子說,五兔子一去不回來!……

有個讀者叫@怪物商店——JIN,他(她)還專門為這首歌謠畫了一幅版畫,裝裱之後,寄給了我。現在這些,我感覺很溫馨。

還有個讀者,在周德東貼吧寫過一篇文章,從這首歌謠裏找出了67種殺機。

是啊,追憶那幅版畫中的10只兔子,它們有表情,有關系,有語言,有情感,有動作,有陰謀……在這漆黑的夜裏,我越想越恐怖。

最後我甚至很害怕一個最簡單的問題了——它們為什麽突然開口說話了呢?

連幼兒園小孩都可以回答我:叔叔!那是童話!

寶貝,叔叔知道那是童話。我在想另一個問題——如果在現實生活中,有那麽10只兔子,它們真的開口說話了,難道不會把人嚇死嗎?

在羅布泊上,其實發生了很多類似的現象。

如果兔子真的開口說話了?我該怎麽辦?

我只有傻傻地看著它們,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

我忽然想到了一個辦法——把那個讀者送給我的畫燒掉!

天亮了。

大家都起來了。

白欣欣顯得興致勃勃,今天我們將重返墜機現場。

章回走過來,對我說:“周老大,你不要去了,補個覺吧。”

我說:“我不困。我很想看看那架飛機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章回想了想說:“今天晚上我站崗。”

吳瑉的身體一直沒怎麽恢復,我讓他和漿汁兒留在家裏,由漿汁兒照看他,我帶著章回、白欣欣、孟小帥去。

出發之前,漿汁兒走到我跟前,小聲說:“把衣服脫下來。”

我看了看她。

她說:“我給你洗洗,你都穿了一個星期了。”

我說:“沒水,不洗了。”

她說:“我用湖裏的水。”

我說:“不安全!”

她說:“風和日麗的,不會有事的。脫吧,別找理由了,我都聞到餿味了。”

我就走進帳篷,把身上的T恤和牛仔褲換下來。

白天大量出汗,晚上天一冷,它們又幹了。反反復復,現在已經變得像盔甲一樣硬邦邦的了。

我把衣服放在帳篷門口,對漿汁兒說:“你把水提回來洗。”

漿汁兒說:“你去吧。”

孟小帥開車,我們出發了。

我們來到墜機現場之後,把那些殘骸重新組裝起來……猜猜,最後我們看到的是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