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季 幻術 第五十九章 空前絕後

這天夜裏,我和季風都睡不著,我們坐在帳篷門口,等待碧碧的聲音。

帳篷裏亮著應急燈。

夜空晴朗,呈現著神秘的深藍色。風依然在刮,帳篷在“啪啦啦”地響。

沉默了一會兒,季風笑了笑,說:“只剩下我們倆了……”

我說:“是啊,只剩下我們倆了。”

停了停,我又說:“很早之前,我寫過一個故事,名字叫《空前絕後》,你看過嗎?”

季風說:“我還真沒看過。不過,也可能是記不住名字了。”

我說:“講的是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了一男一女。”

季風搖頭:“沒看過。”

我說:“我們這次的經歷也是空前絕後。”

季風說:“我想聽你那個故事。”

我說:“一個作家開車去了青藏高原,黃昏的時候,他來到了海拔4767米的昆侖山上,在那天堂的郊區,空氣稀薄,雪山肅穆,天高地遠,不見人跡,他卻聽到了一陣女孩的歌聲。當時,他有點害怕,從口袋裏掏出了蒙古刀……”

季風笑了:“蒙古刀?”

我說:“當然,用蒙古刀對付一個女孩美妙的歌聲,很不對頭,但是在那種特殊的環境中,他浪漫不起來。後來,他順著歌聲尋找,在經幡下看到了另一個旅行者,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她說她是個演員,去拉薩慰問演出剛回來。其他同事都走了,她一個人多逗留了兩天,現在正趕往格爾木。”

季風說:“他們結伴走了?”

我說:“很快天就黑下來,越來越冷。作家說,我們走吧。演員卻提議,要和他一起看看青藏高原的星星。青藏高原的夜空清澈極了,真像古詩裏說的那樣,那些星星好像伸手就可以摘到。”

季風仰起頭來。

羅布泊的夜空也清澈極了,綴滿了美麗的星星,它們似乎比平時大了一倍,都在靜靜俯瞰著荒漠上的一男一女。

我說:“演員一邊看星星一邊說,今夜,我們是站得最高的兩個人。作家說,不見得,還有牛郎織女呢。演員說,他們一定更冷。作家說,不,他們有愛,有愛是不會冷的。”

季風說:“這是個愛情故事……”

我說:“看完了星星,兩個人駕車一前一後下了山,天亮時分,他們到達了一個小城市。一進市區作家就驚呆了——整個城市空了,不見一個人!一座座樓房冷清清地矗立,所有的窗子都黑洞洞的,充斥著一種肅殺之氣,好像整個世界死機了。”

季風低聲說:“終於轉化成恐怖故事了……”

我說:“他們以為這個城市發生了瘟疫,卻不見一具屍體。作家砸碎一家商場的玻璃,跨進去,沒電,所有電視和電腦都打不開。最後,他找到了收音機櫃台,給一個收音機裝上電池,只有‘吱啦吱啦’的電流雜音,收不到任何節目……”

季風聽得越來越認真了。

我說:“作家和演員丟棄了一輛車,他們開一輛車出了城。一路上,沒見到一個放牧的藏民,也不見一輛行駛的車輛。整個世界靜得嚇人,就像史前。作家開車,演員坐在後座上一言不發。作家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孩越來越警惕,但是又不敢和她分手。假如,他們各走各的路,如果最後發現,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消失了,那麽永遠都別想在這個空曠的地球上再互相找到對方了。”

季風說:“那真是悲劇。”

我說:“他們一直在疾馳,終於肯定了——這個世界上的人都不存在了。那一夜,他們像兩個淘氣的孩子一樣,正巧爬上了屋脊,爬到了最高處,當他們下來的時候,這個地球已經空了。”

季風突然說:“我想到結果了。”

我看了看她:“說說看。”

季風說:“你接著講。”

我說:“地球已經空了。作家恍恍惚惚聽見有個孩子在念童謠——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買藥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擡,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來,十兔子問他為什麽哭?九兔子說,五兔子一去不回來!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那個小孩一遍遍反復念,他的童音充滿了空天曠地。”

季風說:“這個童謠真悲涼。”

我說:“天又黑了,他們到了一個城鎮,走進一家黑漆漆的賓館住下來。作家對這個演員越來越不信任,他無法跟她恩愛,兩個人各睡各的。這一夜,作家接二連三地做噩夢,每次都夢見這個演員不是人……醒了後,作家就開始琢磨,為什麽整個世界上的人都消失了,他卻偏偏遇到了這個女孩?他開始懷疑,這個女孩就是帶走所有人的那個東西!可是,她為什麽不害作家呢?這就如同——人類把所有老鼠都消滅了,只剩下最後一只,人類肯定不會弄死它,它成了稀有動物,人類會把它當成玩具,或者是研究對象,至少把它玩夠了再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