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舊館”之三

(現場示意圖)

那是炎熱的夏日。

到下午自由活動時間,四個人就溜出集體宿舍——校長的家,到森林裏去玩。

森林一片郁郁蔥蔥。耀眼的陽光透過叢林,放射出迷人的光彩。樹葉沙沙作響,不時吹來涼爽的清風。泥土散發著芳香,聒耳的蟬鳴不絕於耳。森林裏充滿了神秘的氣氛。在四個城市裏長大的孩子眼裏,大自然太美了,她擁有多麽新鮮、強烈的魅力啊!

十年前的夏天。就是,從七月下旬到八月上旬之間——正是盛夏的短暫時刻。

就在那一天……

樫早紀子模模糊糊地想起了那件事情,她想著想著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在大廳的北面居住區的正面房間裏,早紀子獨自斜躺在滿是灰塵的床上。她昨天晚上也是在這張床上睡的。不知道以前誰在這張床上睡過,一想到這些,心裏就不太高興。可是,總比裹著毛毯睡在地板上要好得多。

“那一天……”她心想,那是一九七九年的幾月幾日呢?

在森林裏四個人遇見了她。她身窈窕,穿著一身潔白的衣服。肌膚白得令人難以置信。黑黑的長發垂在胸前。大而烏黑的眼珠不停地轉動著……

這是個美麗的少女。可是,在她美麗的外貌中透露出她重病的陰影,所以,那時,早紀子絲毫也沒有想過自己要變得像她那樣的美。

“你是誰?”

“我是……”

“聽到從森林裏傳來的聲音了嗎?那是很歡樂的聲音啊!”

幾句對話的片斷從很久以前的記憶中回想起來。

“你們從哪兒來的?”

“我們是……”

“我們啊,是……”

她怎樣會死的呢?不是病死的,這是在昨夜的招魂會上,附在光明寺美琴身上的“少女之魂”說的。也不是死於事故。看來不是自殺,就是他殺。

小早川和江南發現的血染的結婚禮服是不是與她的死有關呢?

“今天是……”

“今天……”

突然在早紀子腦中出現一個特寫鏡頭:那少女的臉由於驚恐,變得歪斜起來,她那憔悴、蒼白的兩頰繃得緊緊的,毫無血色的嘴唇在微微顫動著……

“你們瞎說!”

那時她為什麽臉色變得那樣難看呢?

“騙人!”

“那樣的事我不想聽。”

那是她為什麽會發出那樣的聲音?

“不能相信……”

“那麽,我……”

少女好像突然有什麽病發作了,她呼吸困難,憋得透不過氣來,膽怯地搖著頭。早紀子他們都嚇得慌了手腳,趕忙扶著她的兩只胳膊,把她送到了這個家。

對,當時就是這種情況。

那天在大宅院內微暗的屋門口,有位五十開外的老頭,叉開雙腿站著那裏,正好擋住早紀子他們的去路。那老頭冷冰冰地盯著他們四個人。那人就是她的父親嗎?……

是的,還有一位少年。

早紀子他們像逃跑似的跑到了院子裏。那個少年躲在樹蔭背後探出頭來注視著他們。他還是個幼小的男孩。只見他五官端正,長得十分可愛。從他稚嫩的臉上可看出他在思索什麽,目光非常銳利,直盯盯地注視著這邊。

那位少年,就是由季彌。

由季彌從幼小時候起,父母就去世了,是被倫典家收養過來的孩子。如今他已精神錯亂,還以為姐姐至今仍然活著,他是個漂亮的美少年。

深夜零點,館內的時鐘一個接一個地敲響了。早紀子睡得很不紮實,總是似睡非睡迷迷糊糊。她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好像兩只腳陷進了煙霧迷漫的沼澤地裏,泥水一直沒到膝蓋。她在回憶往事的朦朧之中又聽到了好多鐘表敲響的聲音,簡直就像發生在遙遠的地方。

啊,怎麽啦!她試著把陷入沼澤中的一只腳拔出來。為什麽……這樣……

早紀子本沒有想睡,只打算斜著身子在床上躺一會兒。可一躺下,就被困意纏住,很快進入了夢鄉。

這幢房子有點不正常。早紀子突然產生了這種概念,而且確信不疑。這個房子有問題,說不出什麽地方,總之不正常。它似乎有一股邪氣能使生活在裏面的人神經發狂。

她有意識地深深吸了一口氣,早紀子想睜開沉重的眼睛。她知道不能睡覺。

內心始終有一種緊迫感驅動自己。

早紀子勉勉強強睜開了眼睛。可是,就在這一瞬間,那眼睛被驚恐嚇呆了。

“啊……”

她想喊,但是張開的嘴巴只是漏出短短的一聲就被卡住了。

這是誰?有一個黑影高高地揮動起兩只胳膊,直向仰面躺在床上的早紀子的身上撲過來。早紀子睜開了眼睛,在夜間台燈發出黃色燈光的照射下,在她的眼裏映出了來者的臉型。這……是什麽?

異常蒼白的臉毫無血色,像蠟一樣的光溜溜的皮膚。毫無表情的半月形的眼睛。嘴角明顯地向上吊著,活像一只電影中的機器貓那樣嗤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