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九九歸一(第4/6頁)

斷臂人當機立斷:“好!現在就讓我來說說你們的下一樁任務吧!準確地說,你們這次是去找一個人,一個消失已久的異人。杜科長,你多年來在遼東地區供職,應該聽說過這個叫孫泥子的人……”

“什麽?您是說孫泥子?”杜少謙吃驚不已,“難道組織上發現了他的行蹤?”

“沒錯!”斷臂人撇過一張地圖,“那標記紅圈的地方就是孫泥子最近出沒的地方。不過,據說他一直留在身邊的怪胎已然長大了,我看你們這次要費大力氣啦!”杜少謙面色陡然變得陰沉起來,他盯著地圖上的紅圈處,嘴裏緩緩念叨:“雲南,騰沖、騰沖……孫泥子為何要帶著那個東西從遼東千裏迢迢來到西南的邊陲之地呢?”斷臂人道:“所有的一切都有待你們去查清,也許,這次你們要去得久些。而我,並不比你們輕松多少,‘死間’真是太需要新的血液補充進來啦!”我想,紙人割頭顱的故事到這裏應該結束啦。

誠然,關於此事的某些謎底我們仍舊無法揭開,比如,葦塘枯井之內的大哼哼、哨口煙袋鏈中的水怪毛毛撐以及江心島谷底沙船裏的猛牯……它們究竟是什麽物種?緣何都會生存在魁嶺這片土地之上?是巧合,抑或……但,正是有如此多的未解之謎,才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絢爛多彩,難道不是嗎?而值得我們永生銘記的,或許只是為揭開這些隱秘時所作的努力而已。不過對於我來說,這已經足夠,正如同三年之後,我和杜少謙身在雲南騰沖,通過收音機聽到中國的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的消息,那份喜悅隨即便讓我渾身顫抖,淚流滿面——至少,我們或多或少曾見證了某些人為此所付出的困苦和艱辛。只是那個時候,我們正在經歷著暗無天日的跋涉,數不清的變異死胎將我們驅趕至一座深不可測的石窟深處,幾乎到了命懸一線的緊要關頭;非但如此,隨著猛牯背後隱藏的真正秘密漸次清晰以及紙人割頭顱案件的罪魁禍首吳先生的特殊身份浮出水面,我和杜少謙也將再次觸及死亡的爪牙……哦,哦,實在對不起,這、這已經是另外一個故事了。不過,我相信,它在不久之後就會跟你們見面。

——我相信!

後 記

第二部小說。我的。

這部小說最初醞釀於二〇一〇年的深冬。那陣子,我正在進行我的第一部小說,也是第一部長篇小說《卅街档案館》的寫作。閑時隨手抓看雜書,完全沒有系統,權當休息。然後就翻出了清人俞清源撰寫的《夢廠雜著》。

這本過於單薄的三十二開小冊子,由上海古籍出版社於一九八八年七月出版,“明清筆記叢書”系列之一,印數一萬冊。是我在常去的燈市口中國書店花十五元購得的。是書之內容短小精悍,好玩兒得很,其中有一條是這樣寫的,照錄如下:戊子三月間,余鄰家張氏子,曉起沽酒於肆,歸視辮發截去二寸許。又同裏陳姓者,織線毯為業,亦同日截去。余皆目擊之。漸而遠近被截者甚夥。

道路洶洶,鹹以辮發蟠顱上,童子則挽髻而行。凡被截者,發必黑而長,年必三十以下,老年人及年少而發劣者無患也。杭城偵役,密選壯年發美者行市上,而己遙尾伺之。暮歸,則前行者如股,而尾後者截矣。由東西以及西北,由中原以及邊徼蠹叢,靡不被其患。方今國家刑政肅清,凡作奸犯科之徒,即變姓名,竄身山陬海筮,終無漏網;而此獨不能戈獲,致成疑案,寧非怪乎?語雲:“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後當事馳其偵捕,置不問,果至次年而息。

寥寥數語,百二余字而已。但驚悚。驚悚到曼妙。清人俞清源給這段文字取小題為《截辮》;無獨有偶,幾乎就在我發現《截辮》這段讓我會心不已的文字後不久,另外一冊名為《養吉齋叢錄》的史料筆記中再現了與之相似的記載:乾隆間割辮匪徒事,始浙江,蔓延甚廣,遠如吉林亦有此說,民間日夜驚恐。又言被剪人非併根剪去必死,於是被剪者皆剪其根。復有買所剪之辮者,雲造橋用。無稽之言,不可窮詰。高宗嚴旨,緝獲多人,解京質審,悉非真犯。大索年余,迄不得蹤跡。其後朝廷燭見情偽,飭禁妄拿,詔旨甫頒,訛言頓息。自此數十年,無復有傳說者。嘉慶十七年,禦史榮椿又以剪辮事奏請查緝,交軍機傳詢,無可指實。其時京城內外本無事也。榮遂降主事。

(見該書388頁,中華書局2005年版本)考俞清源與《養吉齋叢錄》之作者吳仲雲皆出生於乾嘉時期,由此可見,此樁“怪談”在彼時定當為家喻戶曉,少老皆知之事。而《遼東軼聞手記》這部小說的全部靈感,則正是來源於以上兩段精悍妙俏的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