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無臉士兵(第3/4頁)

待總算死乞白賴越過了這片灌木叢,杜少謙喘著粗氣擺手示意我們歇息片刻。我不管不顧澆在頭頂的大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也不肯起來。就在此時,我突然看到前方三五米處有個東西濡在草叢水窪之中。起初我並未放在心上,但是越瞧越覺得有些不對勁,於是連忙起身到了近前仔細端量,這才發現原來這東西是一頂帶著片片血跡的軍帽。我馬上疑竇叢生,這荒無人煙的孤島上怎麽會有這個東西,而且還是帶著血跡的?

杜少謙見狀拿過軍帽來回翻看道:“這是現役士兵的帽子。快!咱們分頭找找還有什麽線索。”說著他率先朝著另一片灌木叢中走去,我和皮五也不敢怠慢,各自分散開來踅摸起此人留下的蛛絲馬跡來。

我四下疾馳,不知不覺中便摸到了一凹溝塘子。這溝塘子裏老藤纏繞得密不透風,我躬著身子準備鉆進去,腳下一滑踉踉蹌蹌跌了個大跟頭,定睛望去,雞皮疙瘩頓時疊起來五六層,但見枯枝敗葉間恍恍惚惚伸出兩根斜立的森森白骨!我嚇得沒敢起身,挪著屁股往後蹭,雙眼接連掃至周遭,一顆心臟陡然提到了喉嚨裏——這凹溝塘子之內豈止兩根白骨,簡直就是一個亂葬坑,殘破的屍骸奇形怪狀地堆疊在一起,透著股股陰森之氣。我本想即刻呼喚杜少謙,但是這時我卻在淅淅瀝瀝的雨聲裏聽到了一絲微小的呻吟聲!

我趕緊起身撥開障眼的老藤,草叢中赫然出現了一個趴在地上渾身是泥的人。這泥人從袖筒裏伸出一只手,那手上的皮肉儼然被什麽東西剔得精光,只剩下五根泛白的骨節還在輕輕動彈!

我壯著膽子試探著湊到他跟前,一邊忍不住高聲呼喊起了杜少謙。這泥人大概被我的叫聲驚到了,他猛地翻了個身,嘴裏突然擠出了幾聲:“肉……肉……”接著,一股子鮮血“撲啦啦”噴到了我的臉上。

我用袖口胡亂擦抹著臉頰上的鮮血,再看這泥人已經不再動彈半下。他的整張臉面目全非,活脫脫一個血葫蘆,根本分不出五官來;要不是溜溜的鮮血還在流淌,我真的不敢確認那個豁口就是他的嘴巴。由於先前跟隨杜少謙耳濡目染,想到此人可能對案件有所幫助,所以我不敢再去觸碰他以免破壞現場,只得哆哆嗦嗦地怵著身子等待杜少謙前來處理。

杜少謙和皮五循著我的尖叫聲趕來,眼見著周遭堆疊的森森白骨愕然張大了嘴巴。杜少謙俯身查看那面目全非的泥人,良久之後才說道:“死了。”說著他又隨手捋起一把雜草擦拭起泥人的衣服,當一塊軍綠色呈現在眼前時,杜少謙問皮五:“距離這座江心島最近的駐防哨所在哪裏?”皮五歪著腦袋說:“這鴨綠江因為是咱中國人和朝鮮人的界江,所以沿岸都有駐防的哨兵。不過要說離這江心島最近的,那肯定就是水豐發電站。抗美援朝以後,咱和朝鮮國兩家合力改建電站平分電量,當然,對岸也有他們的哨兵在把守。”杜少謙連連點頭,繼而又從無臉士兵身上摸出了一個空彈囊,他環顧四周,最後將目光放在了士兵那雙被剔得精光的手上,一邊說道:“邱明,皮五,你們倆去附近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支步槍。”溝塘子裏暗淡無光,我戰戰兢兢地在屍骨堆裏閃轉騰挪,生怕一不小心驚擾了它們。想到陳光就是因為登島之後染了屍毒才會得了那傳屍鬼疰的怪疾,我的脊背上不禁騰升起了一串寒噤子。還好沒走出多遠,一旁的皮五就在枝柯裏發現了那支步槍。我們不敢多加停留,操起步槍迅速地按原路撤了回來,大概是由於緊張過度腿腳不利落,返回時我還是聽到了自己腳下白骨斷裂的“嘎巴”聲。

杜少謙還在端量著無臉士兵那雙被剔得精光的手。皮五把步槍交給他後,他利落地拉了一把槍栓,接著說道:“果然沒錯,這個士兵的確打光了所有的子彈。”我突然聯想到神秘人獠牙剃刀在河岸松樹上留下的那柄剃刀,於是問道:“杜科長,這名士兵的手是不是被那柄剃刀……你曾經說過,那柄剃刀實在很怪異。”“絕不可能。”杜少謙擺手道,“我剛剛查看了這名士兵,發現他除去裸露在外的雙手和臉部之外,根本沒有其他的傷口。試想如果一個訓練有素且帶著槍械的士兵跟你拼命,你怎麽可能不去攻擊他的要害,而去剔光他手上的皮肉?”“杜科長,可是單憑這些傷口,真的可以置人於死地嗎?”皮五疑問道。

杜少謙轉臉對我說:“這一點就跟陳婆之前所講述的比較吻合了。她說過當年清軍、倭奴、撲盜營以及木幫四夥人登島後不久,都曾經發出了異常慘烈的叫聲,像是碰到了什麽奇怪的東西。你們剛剛也看到塘子裏的這堆屍骨了,如果不出意外,這些屍骨應該就是當年這四夥人的殘骸。其實,這些人死去的方式跟這名士兵的死法大致不差。也就是說,他們碰到了那個東西後,出於本能拼命地往枝葉密集的溝塘子裏撤退,本想以此抵禦它的襲擊,沒想到那個東西還是跟進了溝塘子,接著,對他們展開攻擊。而士兵在被那東西追趕進溝塘子裏之後,突然想到應該用步槍還擊,於是他一邊跑一邊開槍,然後打光了所有的子彈,扔掉了沒用的步槍。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麽他的彈囊是空的,而且步槍還會在溝塘子深處。至於士兵死亡的原因,我想……應該是恐懼吧。”“那不對咧!”我連忙說道,“咱們跟這個士兵是反方向相遇,既然他在溝塘子裏就已經奄奄一息,可那頂帶血的軍帽又怎麽會出現在溝塘子外邊?”“邱明,這件事你應該不會感到意外。”杜少謙冷笑,“你想想,在河岸的松林裏,是誰留下了那把剃刀暗示我們通往外界唯一的木橋已然損毀?你不覺得這兩件事非常相似嗎?看來我此前估算得並沒有錯,獠牙剃刀這個人果然來過江心島,而且,此刻或許就隱藏在島中也說不定!可是我實在是想不通,明明他處處在提點我們,卻又為何不肯相見?”杜少謙略微沉吟了一陣兒,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接著盯著我說:“等等!剛剛你說什麽?你說士兵在溝塘子裏就已經奄奄一息?你的意思是,你看見他時他並沒有斃命?”我趕緊把最初見到無臉士兵的情況逐字逐句復述給杜少謙,末了又補充道:“沒錯,他最後喊出的字就是‘肉’。”杜少謙單手托起下頜,又不厭其煩地問我:“你確信他嘴裏喊的真的是‘肉’字?確定?”我向他報以斬釘截鐵的回答,然後又說道:“現在,就連駐防的士兵也卷入這件事情裏來,再加上當年的清軍、倭奴、撲盜營、木幫以及後來的張樹海、李光明和陳光,還有神秘人獠牙剃刀,究竟這座江心島裏有什麽東西會讓這些人如此欲罷不能?”杜少謙搖頭不語,遂命我和皮五整點行裝向溝塘子深處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