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哨口驚魂(第3/4頁)

皮五將紮哈略微穩了穩,說道:“這煙袋鏈橫在江裏的礁石太多,水流又太急,咱們得靠著邊兒走,要是紮哈不小心沖入江心,那可就難辦嘍!”“走!”沿途一直寡言少語的杜少謙突然接話道,“如果你皮五不行,那就沒人能登上江心島。”皮五咬著嘴唇看了兩眼杜少謙,接著抄起剡木槳向前行去。只是紮哈僅僅沖出去幾丈遠,不知為何突然就停滯不動了,它像是失去了控制,繼而在沸油般的大浪裏搖搖晃晃打起轉來!

“操蛋!”皮五驚叫道。他一邊揮動著剡木槳拼命在水中攪和,一邊驚慌失措地喊道,“杜科長,咱們遇到麻煩了,紮哈被捕魚的麻網掛子纏住啦!”“這個地方怎麽會有這東西?”杜少謙利落地掏出一柄匕首遞給皮五,“趕快割斷它們。”“可能是上遊哪個鄉親置下的,遇到連日大雨給固定麻網掛子的木橛沖垮了,真是要命!”皮五嘴裏掛著嘟囔,將剡木槳扔給我,持著匕首把胳膊伸進洶湧的浪頭裏擺弄著。

失去控制的紮哈距離哨口煙袋鏈越來越近。那麻網掛子本就布滿著大大小小的窟窿,又經過在大浪裏的一通翻滾,早就膩歪歪地成了團亂麻,加之這些麻線都是秋後在水坑中漚過的,結實程度甚至要超過皮革,它們固定不動還好辦些,可是眼下哪有這等如願好事?——紮哈的搖晃卸掉了皮五身子裏一半的氣力,而匕首又是在湍急的水浪裏揮舞……眼見著紮哈渾渾噩噩地正跌向煙袋鏈中心的礁石區,我突然覺得渾身軟沓沓的,如同被抽掉了筋骨。與此同時,腦袋也有種充血般的眩暈……而紮哈,紮哈居然在這工夫突然顛離了江面!

這意外僅僅發生在瞬間,以至於我反應過來後,裹著麻網掛子的紮哈已然大頭朝下紮入了哨口!我們三人一股腦兒被這沖勁掀進水裏,浪花劈頭蓋臉地摑過來,幾個來回我就被打蒙了,嘴裏也被惡狠狠地塞滿了冷水。皮五畢竟曾是木幫中人,雖說瘸了一條腿,但他還是先薅住了紮哈,接著晃晃蕩蕩地鳧水湊到一處礁石旁穩了下來,他拼命對我和杜少謙吼叫道:“先!先抓……住石頭!抓住!”我隨波逐流靠上一處礁石後,再看杜少謙已經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他只是忽上忽下地亂舞著手臂,嘴裏斷斷續續地喊:“我不懂水性!不懂水性!”皮五見狀只好將剡木槳的一端拋向杜少謙,杜少謙這才憑借它起起伏伏靠上就近的礁石上,接著大口大口地吐著滿腔的江水。

天色愈加昏沉,閃電頻繁地撕裂著滾滾鉛雲,悶雷就響徹在我們的頭頂上。隨著雨水沒時沒晌地魚貫而落,我越發覺得自己的體力也正在消耗殆盡。

這哨口煙袋鏈的水底似乎有種強大的吸力,拼命地扯拽著我褲腳。起初我還能感覺一些湧動的小沙石打在上頭的疼痛,只是僅僅過去一小會兒,它們就有些麻木了。

皮五短暫喘息了片刻,突然盯著剛剛紮哈顛離的水面道:“杜科長,邱明,剛才你們誰看清紮哈是怎麽飛起來的?明明我已經快要斬斷那麻網掛子了,可是怎麽會……”

皮五說到這裏,我連忙揚起腦袋試圖觀察那處水域,然而浪花的穿崩實在太過兇猛,它們不可遏制地往兩只眼睛裏楔,我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大團蓬勃的泡沫在緩緩順流而下。他們兩人也看到了,皮五氣喘籲籲地說了句:“那團東西是啥玩意兒,我咋瞅著有些不對勁!”皮五的話提醒了我。我猛然記起陳婆昨晚說起過,在這哨口煙袋鏈曾經出沒過水怪毛毛撐,還說它最初從水裏鉆出來時就會帶著泡沫——這個念頭讓我的心被緊緊揪了一下,難道,難道今天真是事有湊巧被我們碰到了這怪東西?想到陳婆講述毛毛撐時的恐懼表情,我的腸子都悔青了,恨不能掏出來在這滔天巨浪裏好好洗洗。——杜少謙!杜少謙!你說你自己一意孤行也就算了,可是明明連水性都不懂卻死乞白賴非要登上江心島,這不是作繭自縛是什麽?

然而事已至此,就算那毛毛撐真的來襲,就憑著我們兩個半人根本無力回天,我不禁狠狠地閉上了眼睛。說兩句掏心窩子的話,那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裏我思量了太多瑣碎事:我想到自己再也不能做毛主席的好戰士了,卻從來還沒能親眼見過他老人家的偉岸身影;我想到停在躍進旅館門口的那車木材怎麽辦,東坎子防洪工程會不會因為我而抹黑;甚至不怕你們笑話,我還想起了我娘捏過的十八個褶的薄皮兒白面餃子……這些影像井噴般囫圇地沖撞著我的眼窩,它們酸了,麻了,接著湧出了兩行滾燙的熱淚。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影影綽綽看到那團泡沫已然緩緩消散,緊接著那片水域陡然升高了兩丈,一床棉被樣的白花花東西掀著浪花顫巍巍地浮出了水面,它帶著那股讓人作嘔的腥氣隨即順著水流霧氣迎面撲來——毛毛撐!真是的毛毛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