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河邊的一座猶太教堂 34

羅馬

羅馬中心的猶太教堂一這座富有東洋色彩的華麗象征物,正處於一種對未來無知的不安中。加百列的位置在教堂裏面靠前的地方,他的右肩正對著誦經台。他雙手背後,頂著冰冷的大理石墻面。多納蒂神父在他旁邊,表情緊張而嚴肅。這裏的位置很好,可以看到整間大廳的每處角落。幾英尺外的地方坐著一組元老院的紅衣主教,他們穿著顯眼的深紅色教士長袍,認真聽著拉比的開場白。紅衣主教身旁坐著一些躁動不安的梵蒂岡新聞工作人員。新聞辦公室主任魯道夫·格茨仍舊是那身讓人惡心的裝扮。其他座位上坐著一些普通的羅馬猶太人社團。教皇開始演講的時候,大廳裏的人們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一種通電般的感覺。

加百列忍住沒去看他,眼睛緊緊地掃視著整個教堂,查看有沒有任何可疑的人或物。卡爾·布倫納正站在離加百列幾英尺遠的地方,同樣是在查看動靜。他們的目光有過很短暫的相遇。布倫納和加百列都不想讓教皇受到任何威脅。

教皇針對拉比以及相關社團邀請他今天來作演講表示了由衷的感謝。他又對美麗的教堂以及猶太人堅貞的信仰表示出了極大的尊重,同時強調了基督教和猶太教雙方共有的優良傳統。他借用前任教皇的說法,把猶太人比喻成羅馬天主教教徒的兄弟。這是一種特殊的關系,教皇說,如果不去精心地呵護這種兄弟情誼,它也是很容易斷裂的。過去的兩千多年裏,兄弟之間發生過多次沖突,結果給猶太民族帶來了毀滅性的災難。他說的時候沒有借助演講稿,聽眾聽得入了迷。

“1986年4月,我的前任教皇——約翰·保羅二世為了消除我們雙方的分歧而來到這座猶太教堂,為雙方撫平傷痛。在過去的這些年裏,我們的關系有了很大起色。”教皇停了片刻,大廳裏一片沉寂,“不過,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這時,教堂大廳裏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紅衣主教們也為教皇的演講熱烈鼓掌。多納蒂神父用胳膊肘碰了碰加百列,然後側過身來,貼近他的耳朵說:“看看他們。”他用手指了指那些穿著深紅色教士長袍的人,“看看他們幾分鐘後還能不能為教皇的演講鼓掌。”

教皇繼續演說,加百列仍然盯著人群。“我的兄弟姐妹們,在約翰·保羅還沒有完成他的事業之前,上帝就把他帶走了。我要繼續完成他未竟的事業。我願為他承擔起這份重任,直到最後。”

教皇演講再次被掌聲打斷。加百列心想,真精彩。他把自己的做法僅僅說成是繼承前任教皇的遺願,而不是另立新章。加百列意識到,這位把自己刻畫成一個威尼斯單純教士的人才是真正有城府的戰略家和政治家。

“比起現在擺在我們眼前的問題,和解的第一步是簡單的,最後一步才將是最艱難的。在這條路上,我們可能會遇到向後的阻力。不過我們不會退步。我們一定要完成這項事業,為了天主教教徒,也為了猶太人。”

多納蒂神父碰了加百列胳膊一下:“開始了,看著吧。”

“在我們雙方的教義中,我們都相信原諒不會來得那麽容易。如果我們羅馬天主教想得到原諒,就必須作出真誠的懺悔。如果我們殺過人,我們就不能因妄稱神名[1]而懺悔,期望得到原諒。”教皇露出了微笑,眾人的笑聲在教堂裏回蕩。加百列注意到,那幾個紅衣主教似乎並不覺得這很幽默。“今天是猶太人的贖罪日,猶太人必須要找到那些受過傷害的人,為自己的罪過懺悔,然後尋求原諒。我們天主教的人也必須要這樣做。不過,如果我們想要為罪過做懺悔,首先必須要了解事實的真相。這就是我今天來這兒的目的。”

教皇停頓了片刻。加百列看到他正看著多納蒂神父,好像在鼓足勇氣,好像在說,沒有回頭路了。多納蒂神父點點頭,教皇又把視線轉回聽眾。加百列也跟著把注意力轉到人群。

“今天早上,在這座宏偉的猶太教堂,我要對二戰時期教會和猶太民族的關系,以及教會的一些行為作一次全新的回顧,這個時期是猶太民族歷史上最為黑暗的時期,其間有六百萬猶太人被浩劫之火吞噬。關於這段黑暗時期,之前也有人曾經作過調查核實,不過這次和之前大不相同,梵蒂岡秘密档案室所有相關資料,不論是哪個時期,都將對學者開放,以求真正做到回顧歷史,作出評判。”

梵蒂岡的新聞工作人員中間一陣騷亂。幾名記者拿著微型麥克風竊竊私語,剩余的都在瘋狂地敲著電腦鍵盤。魯道夫·格茨雙手疊在胸前,下巴垂在胸上。看來教皇忘了告訴他的首席新聞發言人,說他今天要公布一些消息。教皇已經走上了這條未知之路。現在,他就要向更遠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