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9(第2/3頁)

安娜稍微清了清嗓子,說道:“Adagio[1]。”

“請跟我來。”

行長帶著他們離開了辦公室,走進一間大型會議廳。挑高的天花板使室內空間更顯開闊,墻壁上裝飾著鑲板,會議廳中央擺著一張長方形的煙色玻璃桌。“這裏更保險一些,”他說,“隨便坐,請稍等片刻,我這就去把賬戶裏的東西拿來。”不一會兒,貝克爾搬來一個金屬保險櫃。“根據賬戶協議,任何提供賬號、密碼的人都可以打開保險箱,”貝克爾說著,把保險櫃放到了桌上,“我這裏有所有的鑰匙。”

“我明白了。”安娜說。

貝克爾一邊哼著不成調子的曲子,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鑰匙串。找到保險櫃的鑰匙後,他把它舉到高處,查看了一下上面的記號,然後將鑰匙插進鎖孔裏,打開了櫃門,一股舊紙味頃刻間彌漫開來。

貝克爾退了回去,以示對客戶隱私的尊重:“還有一個保險櫃,不過它很大,需要我現在就把它搬過來嗎?”

加百列和安娜隔著桌子看了對方一眼,他們不約而同地說:“好。”

加百列等貝克爾離開會議廳後才打開第二個保險櫃。裏面有十六幅畫作,所有畫作都整整齊齊地卷著,用保護套精心包好。展開畫卷,莫奈、畢加索、德加、梵·高、馬奈、圖盧茲-洛特雷克、雷諾阿、博納爾、塞尚的作品盡收眼底,還有一幅美輪美奐的裸體畫出自維亞爾之手。連加百列這個見慣了藝術珍品的修復師都被眼前數量龐雜的名家畫卷鎮住了。有多少失主在苦苦尋找這些畫作?他們為此耗費了多少時光,流過多少眼淚?而它們就在這裏,完好無損地鎖在保險櫃中,藏在車站大街地下的銀行金庫裏。這樣的結果多麽出人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安娜接著開始翻找那個小保險櫃,她打開櫃門,一點一點地往外拿東西。先是拿出了一筆現金,裏面有瑞士法郎、法國法郎、美元、英鎊和馬克。她泰然自若地點著錢,顯然已經對巨款司空見慣。接下來找到的是一個風琴文件夾,裏面塞滿了文件。最後剩下的是一捆書信,它們用淡藍色的橡皮筋捆紮著。她松開橡皮筋,把它放在桌上,用纖長而靈巧的手指清點著信件,食指和中指交替地動著,時不時停下來稍作調整。她從信堆裏抽出一封信,把它翻轉過來,拉了拉封蓋看有沒有被人開過,然後把信交給了加百列。

“你可能會對這個感興趣。”

“這是什麽?”

“不知道,”她說,“但是收件人上寫的是你。”

這是來自另一個時代的人寫給他的信,信紙呈淺灰色,規格為A4紙大小,頁首居中的信頭上寫著奧古斯都·羅爾夫,沒有傳真號、電子郵箱地址這類多余的信息,只有一個日期,時間正好是加百列抵達蘇黎世前的那一天。這封信已經譯成了英文,由於寫信人已經無法寫出清晰的字跡,上面的文字還是像天書一樣,說它是哪種語言都有可能。在安娜的幫助下,加百列設法解碼了這封天書。

親愛的加百列:

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直呼你的真名,其實你的真實身份我已經知曉了一段時間,畢竟作為瑞士銀行家,我還是能聽到一點風聲的。我一直很欣賞你,不管是作為藝術品修復師還是作為貴國人民的守護者,你的表現一直出類拔萃。

如果你在讀這封信,那就說明我肯定已經死了,而且你多半也已經查出了很多關於我的事情。這些事情我本來打算當面跟你說的,現在只能以遺書的形式寫給你了。

你現在已經知道,我叫你來不是為了清潔拉斐爾的畫。我之所以與貴機構取得聯系,只有一個原因,我想讓你拿走我的第二批藏畫,也就是藏在地窖裏的那批——估計你也已經發現秘密藏畫的事了。我想讓你幫我把它們還給失主,如果失主找不到,我希望這些畫能掛在以色列的博物館裏。我之所以尋求貴機構的幫助,是希望這件事能夠低調處理,以免讓我的家庭和國家蒙羞。

當初拿這批畫時,手續看似合法,實則完全不公。當我“買下”它們時,我知道它們是從法國的猶太交易商和收藏家那裏搶來的。這些年來,欣賞這些畫給我帶來了數之不盡的歡樂。但是就像一個把不屬於自己的姑娘騙到手的男人一樣,我也受到良心有愧的折磨。我希望能在死前把這些畫還回去,在轉世之前贖清此生的罪過。諷刺的是,我是在你們猶大人的宗教當中找到力量的。在贖罪日,一個人對自己的罪惡僅僅感到愧疚是不夠的,要想得到救贖,他必須找到受害的一方向其賠罪。《以賽亞書》有些話尤為中肯。有個罪人問上帝:“我們禁食,你為何不看見呢?我們刻苦己心,你為何不理會呢?”上帝答道:“看哪,你們禁食的日子仍求利益,勒逼人為你們做苦工。你們禁食,卻互相爭競,以兇惡的拳頭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