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9(第3/4頁)

“ERR把巴黎網球場美術館變成了存放、分類這些藏畫的地方。一大批專家日日夜夜地把落入德國人手中的大量藏畫分門別類、估值鑒定。看到好的就裝箱運回德國,要麽獻給元首,要麽作為林茨計劃或普通德國博物館的藏品。他們看中的大多是古典大師或北歐的藝術品。”

“那其他藝術品呢?比如印象派和現代作品?”

“納粹分子覺得它們是低等藝術品,但他們也不打算就這麽拱手送人,至少得揩點油水。大多數十九、二十世紀的作品都被賣出去了,用來籌措軍資。沒賣出去的也用作其他交易了。”

“什麽樣的交易?”

“以赫爾曼·戈林為例,他在柏林南部有座規模龐大的狩獵行宮,叫做卡琳宮。這個行宮是以他死去的妻子、瑞典貴族卡琳·馮·福克的名字命名的。其私人藏品的規模在歐洲是數一數二的。二戰時期,戈林利用自己只手遮天的權力極大地擴展了他的藏品規模。他把巴黎網球場博物館當成了自己的私人藏館。”

伊舍伍德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又點了一杯。

“戈林是個貪得無厭的混蛋——單從巴黎網球場美術館,他就搜刮了六百多幅畫,但他不厭其煩地做了些表面文章,將赤裸裸的盜竊行徑粉飾成合法的購畫交易。戈林要是看上了一件藝術品,他就會挑個鑒定師去把這幅畫的價值鑒定得很低,然後馬上據為己有,並向畫主承諾自己會把錢打進一個特殊的ERR賬號。實際上,戈林從來沒有為自己從巴黎搜刮來的藏畫支付一分錢。”

“那這些畫最後都送到卡琳宮去了嗎?”

“有些送過去了,有些沒有。戈林跟希特勒一樣,不喜歡印象派和現代作品,但他知道這些畫能賣個好價錢,也可以交換成自己喜歡的作品。有一筆交易是意大利代理商幫他完成的,戈林用他從巴黎網球美術館搜刮來的九幅畫換了七幅意大利古典繪畫和好幾件其他種類的藝術品。那九幅畫全是從猶太人的私人藏館和畫廊裏偷來的,作者是梵·高、德加、塞尚、雷諾阿、莫奈等。戈林還跟瑞士的交易商做了幾筆類似的交易。”

“跟我講講瑞士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吧。”

“瑞士的中立國身份給了瑞士交易商和收藏家得天獨厚的優勢,能讓他們從德國對法國的洗劫中坐收漁翁之利。瑞士人可以自由穿行於歐洲的大部分地區,瑞士法郎是當時世界上唯一一種通行的貨幣。不要忘了像蘇黎世這樣的地方已經堆滿了跟希特勒合作帶來的巨額收益。如果說巴黎是買贓畫的地方,那麽蘇黎世、盧塞恩、日內瓦就是賣贓畫的地方。”

“或者藏贓畫的地方?”

“不過我得說,瑞士的銀行保密法也給轉手贓物的交易提供了天然的溫床。那些有關接手贓物的法律也是。”

“跟我講講那些法律吧。”

“它們太絕了,也充分體現了瑞士人狡詐的特色。比方說,如果一個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買下了一件偷來的物品,過了五年,那件物品就名正言順地變成他的了。”

“真是方便。”

“還有,如果一個藝術品交易商發現他錯收了贓物,失主必須賠償交易商才能拿回自己的畫。”

“也就是說,瑞士交易商和收藏家完全可以放心地接手贓物,不必擔心犯法或者賠錢?”

“沒錯。”

“戰後發生了什麽?”

“戰後同盟國派了一個叫道格拉斯·庫珀的藝術品專家去瑞士調查真相。庫珀調查後認定,二戰時期流入瑞士的贓畫數量就算不及成千上萬,也有成百上千。他確信,其中許多贓畫就藏在銀行金庫和保稅倉庫裏。保羅·羅森貝格親自跑去瑞士看了看,他在瑞士的一家畫廊裏看到一幅馬蒂斯的作品,那正是當年德軍從他的畫廊裏搶走的收藏品。”

“厲害,”加百列說,“瑞士政府當時有什麽反應?”

“瑞士政府向同盟國作出承諾,全力配合同盟國進行徹底的調查。它還承諾凍結所有戰時從德國流進瑞士的資產,並就此展開全國普查。但是這兩點它都沒有做到。道格拉斯·庫珀建議暫時吊銷經營贓畫的藝術品交易商的營業執照,瑞士政府拒絕了。後來,瑞士藝術品交易商聯盟還告訴成員不要合作。總之,瑞士政府做了它一貫做的事情——保護本國商業和公民不受外國人的沖擊。”

“那像保羅·羅森貝格這樣的交易商有沒有試著打官司,把被盜的藏畫拿回來?”

“有些人試過了,但情況對他們不利。瑞士政府把訴訟成本擡得很高,打起官司來既費時又費錢,外國人很難從瑞士公民手中把財產要回。瑞士人總是辯解說他們是善意購買人[3]。而且,不要忘了,大多數贓畫都是在1940年流進瑞士的,根據瑞士法律規定的五年時限,這些贓畫已經名正言順地為新主人所有,不能再物歸原主了。因此,不用說,大多數提起訴訟的失主都空手而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