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旅 程 11

借助南方的風力,珍珠號扯起風帆,關上了發動機,於是甲板下面隆隆的機器聲被平靜海面上的聲音所替代——海水在船首下面的拍擊聲、海風在船帆上面的吹拂聲,以及滑車和索具在受到風力時發出的吱嘎聲。

在肉眼所看不到的四英裏上空,一架掠食者偵察機注視著,珍珠號帆船沿著伊朗的南海岸西行,進入了阿曼海。在這裏,它的航向朝右舷轉了過去,由於是順風,它調整了風帆,向著夾在伊朗和阿拉伯半島之間的狹窄海域——霍爾木茲海峽駛去。

在這條狹窄水道裏,從阿曼的穆桑達姆半島的尖頭到波斯灣海岸只有八海裏寬,大型油輪頻繁地穿行而過。有些吃水很深,滿載著運往西方的原油,有些則是空載駛過,去海灣裏面的沙特和科威特裝載原油。

像這艘帆船一樣的小船都是貼著海岸航行的,以給遠洋巨輪讓出足夠的深水航道和回旋余地。超級油輪一旦在航路上遇到什麽情況,不是輕易就能停住的。

由於並不急著趕路,珍珠號帆船在阿曼的庫姆紮爾軍港東邊的島嶼間拋錨過了一宿。在蘇格蘭一個空軍基地裏的等離子屏幕上清楚地顯示出:溫暖的夜間,馬丁坐在向上突起的尾樓甲板上。他借著月光看見了兩艘“煙草船”,聽到了掛在船舷外的發動機的轟鳴,這兩艘船正在快速穿過阿曼水域,駛向伊朗的南海岸。

這就是他聽說過的走私船。這些走私者們不從屬於任何國家。在伊朗或俾路支某些空曠的海灘,他們在黎明時分與接貨人碰頭,卸下廉價的香煙,裝上在阿曼很值錢的安哥拉山羊。

這種鉛筆狀的鋁合金舟艇在舷外裝有兩台二百五十馬力的發動機。船體中部綁上貨物後,如果船員們願意冒險,在平靜的海面上航速可達五十節以上。加上船員們熟悉每一處暗礁和淺灘,習慣於熄燈航行,能在黑暗中穿越油輪的航路,抵達對岸的隱蔽處,所以根本沒人能抓住他們。

費薩爾・本・薩利姆寬容地微笑了。他自己也是一個走私商人,但他比這些海灣流浪走私者高貴得多。

“那麽朋友,我把你帶到阿拉伯後,你會做些什麽呢?”他靜靜地問道。那位阿曼水手在船首忙活,想給早餐打條魚。他已經與另兩個人一起做了晚間祈禱。現在是愉快的交談時間。

“我也不知道。”馬丁坦誠地說,“我只知道如果我待在祖國必死無疑。巴基斯坦對我關上了門,因為他們是美國佬的走狗。我希望能找到其他的真正信徒,並與他們一起戰鬥。”

“戰鬥?可現在阿拉伯聯合酋長國沒有戰事。他們也是完全站在西方那邊的。內陸,沙特阿拉伯,你一入境就會立即被發現,並被押送回去。所以……”

阿富汗人聳聳肩:“我想為真主服務。我已經活了這麽多年。我要把我的命運交給真主安排。”

“你是說你願意為真主而死。”溫文爾雅的卡塔爾人說。

麥克・馬丁回想起他在巴格達的童年時代和在預科學校的那段時光。大多數學生是伊拉克男孩,但他們都是富家子弟和社會精英子弟,他們的父輩要求他們能說完美的英語,將來當大公司的老板,與倫敦和紐約做生意。學校的全部課程都用英語教授,也包括學習傳統的英語詩歌。

馬丁最喜歡的長詩是《橋邊的霍拉提斯》。面對塔克文王朝軍隊的入侵,羅馬人毀掉了所有通向羅馬城的橋梁,霍拉提斯勇敢地在最後一座橋邊迎戰敵人,終於打退援軍,保住了羅馬城。馬丁和同學們經常一起吟誦:

蕓蕓眾生,

誰人無死?

為了先輩的遺骸,

為了神靈的殿堂,

何懼危險,

迎向死神。

“如果能為真主的聖戰事業而犧牲,那麽我當然願意。”馬丁回答。

帆船船長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換了個話題。

“你穿著阿富汗人的衣服。”他說,“你會馬上被發現的。等一下。”

他走到艙下,拿來了一件剛剛熨燙過的棉布白袍,可以把人從肩頭到腳踝都包裹起來。

“穿上。”他吩咐道,“把塔利班的衣服和頭巾扔到海裏去。”

馬丁換上衣袍後,本・薩利姆遞給他一條新的頭巾,這是海灣地區的阿拉伯人常用的那種帶紅點的布頭巾,用一條黑帶子綁縛。

“好多了。”當他的客人改變了裝束以後,老人說,“你現在只要不開口說話,已經完全像一個阿拉伯人了。在基達地區有一個阿富汗人聚居區。他們在沙特阿拉伯已經生活了好幾代,他們說話和你很像。你就說是來自那個地方的,陌生人會相信的。現在我們睡覺吧。明天還有最後一天的航程,我們要在黎明時起身。”

空中的掠食者看到他們起錨離開島嶼,緩慢地繞過礁石叢生的加納姆海角,轉向西南方向,朝阿拉伯聯合酋長國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