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向陽之詩(第3/8頁)

我倆吃飯的時候,我這樣問他。吃完飯,我清理結束以後,他拿著幾張照片走到我身旁。那是些很舊的照片,都褪色了。照片上照著的是很多人生活在城鎮中的場景。車輛和人們穿行在高樓大廈之間。

在其中一張照片裏我找到了他。身後還有一些設施。問起這是哪裏,他告訴我,這是他以前工作過的地方。

在別的照片裏,我看到有女人的身影,像我一樣的面孔,還有發型。

“你的模樣曾是極為尋常的。”

他說。

這房子是在大山和山崗的分界處。與那山崗相反的方向有一條小路通往山腳。看上去不像是在被人使用,雜草叢生的樣子。小路延伸到房子前就消失了,可以看出房子就是這路的終點了。

“沿著這條路走到山腳下,會有什麽?”

有一天吃早飯的時候我問他。

“廢墟。”

他一邊傾斜著茶杯,一邊回答。從院子的樹木之間能夠清楚地看見山腳。如他所說,確實有一個城鎮。可能由於現在無人居住的緣故,只能看得到破敗的建築和覆蓋其上的植物。

又是一天吃早飯的時候,他用叉子叉起沙拉裏的蔬菜給我看。蔬菜的葉子上有被咬過的齒狀痕跡,蔬菜是從院子裏的田裏摘的。

“兔子出來了。”

他說。我和他沒有考慮是否衛生,仍然把蔬菜吃掉了。不過如果可能的話,還是沒有齒痕的要好一些。

早飯過後,我一邊想著事情,一邊繞著房子開始走。腦袋裏浮現出他的生命活動停止時的樣子來。那之後我的活動也要停止。像我這樣的存在是預先就設定好了存活時間的。動作被停止的時間還遠呢,不過我可以以秒為單位計算出自己的存活剩余時間。我將自己的手腕貼近耳邊,能聽得到馬達轉動的聲音。這一切都將停止,我想。

我鉆過通往地下去的山崗上的門,在倉庫裏確認過鐵鍬的存在。我開始等待他被埋葬到墳墓裏的那天,還用鐵鍬練習挖坑的動作。

我仍然沒有悟出所謂的死是什麽。這樣又能如何呢?無論我挖出多少個坑來,總會有個念頭產生:接下來又如何呢?

屋子裏的每扇窗戶旁都放著把椅子,白天的時候他總會坐於其中一把上。椅子基本上都是木制的單人椅,只有在能看得到水井的窗戶旁放的是一個長椅。

我靠近他問有沒有什麽想要的,他總微笑著回答沒有。有時我把咖啡做好端給他,他也只是說聲謝謝,然後又將視線投向窗外,臉上一副眩暈的神情。

還有幾次在屋子裏到處找他都找不到。為了找他我就會走出去,然後就會在山崗的茫茫綠色之間看到十字架的白色與他穿著的白色並排而立。

其實我也知道與墳墓相關的知識。但是我不明白他為什麽執意要到那個地方站著。因為他的伯父應該早已被分解掉並成為周圍小草的養分了。

在我被制造出來到這個屋子之前,院子的田裏就已經有了綠色的蔬菜。應該是他種下的。我只是接手繼續打理下去罷了。

有時候會有兔子出現,嚙食蔬菜的葉子。它本來可以以森林裏其他的植物為生的,卻非要跑到院子裏來吃我們的蔬菜,留下齒狀的痕跡。

沒什麽事情做的時間裏,我會躲藏在菜叢中監視它,白色的小小的身體在菜田的蔬菜之間若隱若現之際,我會突然一躍而起,試圖捉到它。可是我的身體畢竟只被賦予了一個普通女性的機能,是不可能捉得到兔子的。兔子就像在嘲笑我一樣地,飛奔過菜田,最終消失在叢林深處。

我追兔子的時候,大概被什麽絆倒了摔倒在地。窗戶裏面傳出忍忍的笑聲。回過頭看去,是他,看著我的樣子在笑。我站起來,撣落掉白色衣服沾上的灰土。

“在實際生活中,你已不知不覺地變成了人類。”

回到屋子裏,他還在笑。我並不太明白。可是因為被笑話,我有種癢癢的感覺。心裏某個地方感到發癢。體溫升高了,我不知該如何表達這種感覺,下意識地撓了撓頭。恐怕這就是所謂的“羞愧感”吧,類似於“發窘”。除此之外,我還有點恨在那裏笑個沒完沒了的他。

吃午飯的時候,他敲了兩回桌子來引起我的注意。正在喝湯的我擡起頭來,看見他正用叉子叉起沙拉裏的蔬菜掛在空中。葉子上布滿了被兔子咬過的齒痕。

“放在我的湯裏還有沙拉裏的蔬菜,全都有兔子咬過的痕跡,可怎麽在你吃的東西裏卻沒有?”

“是巧合吧,這是一個概率的問題。”

我只說了這句話,然後繼續吃我自己沒有被兔子咬過的沙拉。

二樓有間空屋子。沒有書架、桌子或花瓶之類的東西,四壁蕭然。如果非要說屋子裏有個什麽東西的話,就是地板的中央放著個塑料制的玩具積木。是那種孩子們組裝起來玩的積木。我雖然沒有實際見過孩子,可是卻知道這個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