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恐慌(第2/7頁)

“他開始酗酒,想用酒精麻醉自己那不斷痙攣著的靈魂,他也放浪形骸,玩世不恭,但是他的內心深處,又知道這絕不是自己想要的……”

夜,黑得像鐵一樣。

“這個人好傻啊……”很久,郭小芬才嘀咕了一句。

“我從美國回來之後,知道了他的事,感到非常痛心,和他聊過幾次,發現他變了,真的變了,以前他總想去幫助和拯救,但現在他的心中充滿了仇恨,就像被謀殺的人化為了厲鬼……”

郭小芬沉思了很久,才慢慢地說,“我只想知道,他究竟還剩多少推理能力?”

黑夜過去,天卻沒有亮。

在這個七月的早晨,城市的上空浮動著一層淺灰色的霧氣,仿佛被蒙上了一層塑料布,憋悶而壓抑。

路邊的長椅上,躺著一個昏睡中的人,閉著眼睛,半張著嘴巴,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

額頭上,卻沁出一層密密的汗。手和腳,像一只發瘟的,快要死掉的雞,時不時地抽搐一下。

他正被噩夢絞纏。

他夢見那個戴眼鏡的女人,又來找他了。

她哭哭啼啼地說:“你借我點錢吧,我得去做人流,都是我以前的那個男朋友造的孽,要是被我爸媽知道,非打死我不可。我向你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你看,你連手都沒有碰過我,我知道你才是真正愛惜我的人……”

他夢見自己默默地取出一沓鈔票,遞給她。

她接過錢,轉身就走進一片黑色的瘴氣中,整個身形往下沉,他大吃一驚,沖過去一看,她陷入了一片碩大的、暗綠色的沼澤裏,不時泛起而旋即爆破的氣泡猶如癩蛤蟆脊背上的一只只膿皰被戳破,惡臭熏天。泥沼已經快沒過她的頭頂,他連忙把手伸向她,就在她抓住他的手的一刹那,她那已經腐爛的身體,突然從泥沼中湧出來,用另一只手鉤住他的脖子,使勁把他往泥沼裏拉,她咧開猩紅的嘴唇獰笑起來:“呵呵呵呵呵呵……”

他被笑聲嚇醒了,險些滑下長椅。

旁邊,一群背著書包的小學生走過,個個臉色灰敗,卻莫名其妙地張開嘴大笑著。

他媽的,怎麽現在的小學生也能發出這樣猙獰的笑聲了?

他坐在長椅上,一面撓著腿上被蚊子叮咬的大包,一面呆呆地看著在晨霾中遊走的行人,騎車的人,還有被公交車一籠籠運輸的人,他們全都神情麻木,仿佛已經知道,自己的去處將注定是屠宰場一般。

突然駛過一輛小汽車,速度慢的緣故,他在黑色車窗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那呆滯的面容。

我也快和他們一樣了。

他站起身,覺得肚子有點餓,找了個小攤買了碗餛飩,坐下慢慢地吃著。

一個賣報的走過他身邊,高聲吆喝著今天報紙的頭條新聞。

隆隆的車輪聲已經夠令人煩躁的了,再加上他那聲嘶力竭的吆喝聲,真討厭!

等一等。

他在吆喝什麽?

呼延雲豎起被長椅的木欄硌得變了形的耳朵。

“爆炸新聞!昨天晚上,‘開膛手傑克’再次出動,殺死一名女學生,割掉乳房……”

“賣報的,給我來一份報紙!”呼延雲掏出一元錢。

“好的!”賣報的把報紙遞給他,還有一個柱形物,也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促銷,買一張報送一瓶果茶。”

《法制時報》頭版大標題極其醒目——“割乳變態殺手刀下又添冤魂”!副標題是“市公安局再次表示:這將是最後一起命案,兇犯很快將被抓獲”。

主題和副題,構成了一種巨大的諷刺。

采寫記者署名:張偉。

新的案件,發生在離故都遺址公園不遠的月亮河南岸一片茂密的樹林裏,死者是一名女高中生,小腹中了三刀,當即死去。屍體被兇手翻轉後,臉部沖下,在她裸露的臀部上發現大片的精液……

這篇報道中有一段充滿煽動性的話,格外引人注目:“新一起兇案的發生足以說明,盡管林香茗這位‘刑偵王子’出任專案組組長,也拿殘暴而狡猾的兇手無可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們甚至可以清晰地聽見兇手嚓嚓嚓的磨刀聲,想象到他陰毒的目光在怎樣窺尋著下一個獵物,還有比這更令人不寒而栗的事情嗎?在整個城市都被血色彌漫之前,市民們唯一的呼喚是,能不能出現一個真正的英雄,創造奇跡,用最快的速度將兇手繩之以法,拯救那些還沒有被荼毒的生靈!”

呼延雲的目光,從報紙慢慢移到桌子上的那瓶果茶上。

醬紅色的果茶,猶如一瓶凝固的血。

這一天是7月7日。據市公安局宣傳部後來撰寫的相關文獻回憶,無論從哪個角度上講,這一天都“將縈繞在市民心頭的恐懼推向了制高點”。

這一天,整個城市像被在動脈上突然捅了一刀,恐懼猶如血漿,從傷口激迸出來,噴射到每一個角落!市民原就是一群耽於迷幻而又慣於遺忘的人:林香茗的出馬,使他們以為罪犯已成甕中之鱉;而整整一周沒有新案件,更讓他們把系列割乳命案拋之腦後。但現在,它又如僵屍一樣突然冒出,令他們不由得驚恐萬狀。西山附近一家據說出售防彈衣(這種以高性能紡織纖維為材料的衣服傳說能阻擋刀刺,其實純屬胡扯)的小店,當天被擠碎了門;各個學校準備提前放暑假,就是最懶惰的家長當天也親自到校門口去接孩子回家;豐乳霜和其他胸墊類產品銷售量驟減;一家三甲醫院的婦科醫生只因為在給患者檢查乳腺時多摸了兩下,患者殺豬般大叫起來,家屬沖進來,瘋狂地毆打醫生,等保安趕到,那醫生已經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