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骨頭(第4/6頁)

林香茗漠視著對方——市公安局刑偵總隊一處副處長杜建平。

“您瞧,我又忘了,您是一大海歸,用英文說話的,聽不懂我們這滿口的土話,嘖嘖嘖,對不起,對不起!”

杜建平冷笑著,大步離去。

各個分局的頭兒,以及周秘書都目瞪口呆地看完這一幕,有些人的臉上流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

那個女孩不停地流著淚……林香茗現在滿腦子裏都是這個,慢慢走進了裏間。

市公安局局長許瑞龍正在批閱一份由公安部轉來的文件,頭也不擡:“小林?”

“真有那麽嚴重嗎?”許瑞龍放下筆,摘下老花鏡,擡起頭,臉上掛著一絲略帶煩躁的疲憊。

今年59歲、滿頭白發的許瑞龍,大概是這世上為數不多的警齡比年齡還要大的人。他生於1948年,民國時的警察,吃空額是習以為常的事,比如實有八十人,上報一百人,那“虛擬”的二十人的薪水自然就被主管侵吞。許瑞龍的父親——當時被稱為京津第一名捕的許天祥,時任偵緝隊總隊長,自也不能免俗,在兒子沒出生前就把他的名字填在了警員花名冊上……

“在現場,我們除了解救受害人,還發現一根骨頭,初步推斷是人的大腿骨,也就是說,罪犯在綁架、淩虐受害人之前,已先殺害一人,但由於缺少其他殘肢,失蹤人口調查科表示一下子很難確認死者是誰。”

林香茗出言十分謹慎,“從遺留在現場的火柴盒看,罪犯很可能還在醞釀著新的犯罪計劃……”

“火柴盒?”許瑞龍困惑地嘟囔了一句,從椅子上站起,慢慢地踱到窗邊,凝望著城市夜晚的燈火。

作為市公安局局長,每天要處理大量的公務,不可能關注每一起命案,但對林香茗不一樣,哪怕他在早市抓住了一個拎包的賊,許瑞龍也必定要親自過問,個中原因,剛才杜建平和自己爭執時,一句話就說到了點子上:“你不就是想在刑偵總隊外,另起一個山頭嗎!”

對,必須另起一個山頭!許瑞龍對此態度堅決。他自己就是從刑偵崗位上一點點爬上來的,太了解中國警察普遍采取的命案偵破方式了,明明進入了21世紀,依然是摸排,指紋、足跡,車輪戰審訊……被任命為局長之後,他到英國、日本和美國這三個集中了世界頂級刑偵專家的國家訪問時,一次次感受到巨大的差距。

“光身搜查……就是讓犯人脫光了之後進行搜查吧?”和他一起訪問的杜建平,在位於弗吉尼亞州匡蒂科(Quantico)市的“聯邦調查局學院”觀摩FBI探員模擬進行犯罪現場調查時,忽然發問。

許瑞龍永遠也忘不了美國同行爆發的大笑。

他就是在那裏遇到林香茗的。

“香茗,是你?好幾年不見了啊!”許瑞龍握著他的手,有些激動,“當年你和蕾蓉、劉思緲並稱中國警官大學的‘三傑’,畢業之後我想把你們三個都調進局裏,誰知一打聽,說你不聲不響地到美國留學來了,到底怎麽回事啊?”

林香茗說:“我計算機考試不及格,沒有拿到大學畢業證,我就給FBI發了一封郵件,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履歷,John Douglas教授親自回信讓我到美國跟他學習,就這麽的,我來到了匡蒂科。”

“但是我記得,你大學時代就已經考取了微軟高級工程師的證書啊。”許瑞龍糊塗了。

“咱們大學計算機考試考的那些,大多是上世紀90年代初的東西,已經毫無實用價值,我實在是懶得背。”林香茗說。

“老兄,你想見的是FBI犯罪偵探中的青年才俊,這可是我的學生中最出色的一個。”世界頂級犯罪行為剖析專家John Douglas,拍著許瑞龍的肩膀,半開玩笑地說,“如果你想找個有畢業證的,我建議你回國去找,一找一大把呢。”

那天晚上,許瑞龍坐在賓館的房間裏,把那本厚若磚頭的林香茗在FBI幾年的破案記錄讀了又讀,原本釅釅的紅茶硬是沖成了白水。

一夜未眠的結果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就來到FBI模擬訓練中心的靶場,找到了正用史密斯手槍練習射擊的林香茗。

“你願不願意跟我回國?”

林香茗一愣,搔著後腦勺說:“我……我得跟老師商量一下。”

原本以為John Douglas會一口回絕許瑞龍的“挖墻腳”,誰知他沉思片刻後就對林香茗說:“你,跟許局長回國。”

連許瑞龍都驚訝,更不用說林香茗了。

於是,回國的飛機上,考察團中多了一個人:“老師說,如果中國警方在刑偵技術——更重要的是理念上,不能加快更新,那麽隨著犯罪智能化程度的不斷提高,將出現大範圍的治安失控狀態,這對全球安全環境是極端不利的……”

“林先生,這麽說您跟我們同機回國,是拯救中國、拯救地球來的?”杜建平在旁邊突然發問,“我還是搞不懂,光身搜查是不是就是讓犯人光著屁股給我們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