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4/8頁)

正中央的矮桌由合成樹脂板制成,上面散落著幾份周刊雜志。榻榻米上有雜志和煙灰缸,坐墊被歪歪扭扭地放在那裏。看這情形,是男人躺著翻閱雜志,讀到一半時出了門。

書桌的對角有一座大型“三面梳妝鏡”,是房中所有家具裏最氣派的。酒吧歌女的職業與光鮮盡在於此。令人驚異的是,雜亂地堆在鏡前的化妝品大多是外國貨。化妝品旁擺著電話機,伊佐子從公用電話亭打來電話時,這玩意兒曾經響過,現在則沉默著。

通往下一個房間的隔扇被伊佐子拉開了一條縫兒。那個房間約四帖半,一側的墻邊排列著西式衣櫃與和式衣櫃,另一側則是壁櫥。墻上掛著女人的衣物,櫥壁裏收著被褥——伊佐子甚至對此也了如指掌。她自然有熟知的理由。沒想到的是,她從隔扇縫隙中看見屋裏鋪著被褥,有人正在那裏睡覺。那條花被子伊佐子也非常熟悉。枕邊還有一個小盒子和一只茶杯。

伊佐子盯著被褥一端露出的少許頭發,喚了一聲“小寬”。之所以不大聲呼喚,是因為她心中迷惑,感覺那人不太像寬二。那人沒有回應。伊佐子凝目細看,隨即匆忙關上了隔扇。垂落在枕上的是女人的頭發。雖說寬二也留長發,但畢竟不一樣。伊佐子打算馬上離開,躡手躡腳地回到黑乎乎的廚房起居室。就在這時,門一開,進來一個男人。

男人看到伊佐子後,站住了。

“乃理子,你是要出門?”男人問。

“不,是我啦。”伊佐子站著沒挪步。

“啊,什麽呀,是夫人啊!太暗了,看不清你的臉。”

寬二關好門,脫下拖鞋進來了。他上身穿著襯衫,外罩夾克,下身則穿著一條折線已經模糊的褲子。

“你什麽時候來的?”寬二走到伊佐子跟前,問道。

六帖間的燈光照到了寬二臉上,使他的眼眸熠熠生輝。這正是加油站員工所說的擁有“崩壞的脆弱感”的一張俊臉。由於伊佐子的遮擋,這張臉半明半暗。

“我大概是十分鐘前來的……乃理子在是吧,那我回去了。”

伊佐子正要擠身出去,寬二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不行!你……”

寬二硬是拉過伊佐子,臉壓上了她的臉。

“怎麽了?今天沒什麽反應嘛。”寬二放開伊佐子問道。唇邊濕漉漉的一片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你還說,乃理子就在隔壁。”

“這有什麽關系。這樣不是更刺激?”

“討厭,我才不要這樣呢。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啊。我和那家夥吵架了。我猛的一推,結果她仰面倒了下去,後腦撞到了料理台的角上。你看,就是那個不銹鋼的洗碗池。她流了好多血,所以樓上的大村和浜口都很擔心,就叫出租車送她去看了一趟醫生。”

“好吧,然後呢?”

“她頭上裂了個口子,聽說醫生給縫了三針。而我呢,就趁這個時間,把這裏打掃了一下。因為洗碗池那邊都是血啦。”

寬二把臉轉向黑暗的廚房。

“那她不要緊了嗎?睡得好像挺香。”伊佐子皺著眉問道。

“可能是太累了。沒問題的,回來後她還在廚房做了點兒菜呢。和平常一樣,沒有任何不同。她說這次給大村和浜口添了不少麻煩,就拿出別人給的威士忌,叫我送過去。然後那家夥自己鋪了被褥睡下了。”

寬二從褲袋裏掏出香煙,勸伊佐子坐下。

“為什麽吵架?”

感覺那女人不會醒,加之好奇,伊佐子坐了下來。

“那家夥吃醋啦。”寬二盤著腳,開始吞雲吐霧。

“因為我嗎?”

“也有這個可能。最近她好像明顯察覺到了什麽。”

“糟糕。會不會是因為其他女人?”

“當然,她還不清楚是你。不過她認為我已經有了別的女人,而且還在這裏抓到了證據。”

“證據?什麽證據?”

“你有個小發卡掉在這裏了,一周前你來的時候。因為掉在了榻榻米的接縫處,所以我也沒注意到,結果就被那個家夥發現了。”

“真的?那個應該不是我的吧。走之前別發卡的時候,我可是很清楚地記得有幾個的……”

說歸說,上次究竟如何,其實伊佐子並不能完全確定。

“這裏沒來過別的女孩子,就算來玩兒也不會睡在這裏。”

“乃理子是在嫉妒那些女孩子吧!那些女孩子是什麽情況?”

“她們不會單獨過來,總是三個人一起,都是新劇的研究生,晚上在酒吧打工。這事乃理子也知道,而且她們也是大村和浜口的朋友,其中有個女孩還算漂亮。所以呢,乃理子一直嘮嘮叨叨,說我和她有不正當關系。現在又出了發卡的事,她就歇斯底裏起來了。純屬胡思亂想。今天也是,我躺在地上好好的,她突然撲上來掐我的脖子,就算是女人,力氣也不小啊。我被掐得難受,就狠狠一推,讓那家夥坐了個屁股蹲兒。因為覺得煩,所以我想去浜口那裏玩兒。剛到廚房間,那家夥就追過來了,還繞到我前面,擡手就要打我。我一甩她的手,那家夥沒站穩,跌跌撞撞直往後退。看那家夥馬上能站穩的樣子,我覺得她接下來會大聲嚷嚷、大打出手,這要讓鄰居知道了可是很丟臉的,所以就輕輕摁了一下她的肩膀。我本打算就這樣一走了之,誰知道那家夥被我一摁,就仰面朝天倒了下去,頭撞到了洗碗池的角上,整個人都癱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