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今天,莉絲·艾奇森在給一株雪白的玫瑰剪枝時,穿著一件有渦旋紋花案的深綠呢套裝,像午夜時分的變色龍的顏色,她選擇了一套符合禮儀的暗色調服裝,但並未穿黑禮服,因為她要去出席法庭的宣判會,而不是去參加葬禮。

盡管宣判的結果將使莉絲在某種意義上成為寡婦,但莉絲並不打算服喪。

歐文沒有聽從律師的勸告,拒絕與法庭達成一項服罪協議——即便朵蕾西答應出庭為州政府作證,條件是法庭將指控改為非預謀殺人罪。歐文堅持認為他可以用精神錯亂為由來逃脫指控。一位精神病專家出庭作了長篇講演,把歐文描繪為典型的“反社會型”精神病人。然而他的診斷顯然遠不像邁克·胡魯貝克的病情那樣使陪審團的成員們信服。經過一段長時期的審判,歐文最後被判定犯有一級謀殺罪——陪審團第一次投票就達成了一致意見。

上個星期莉絲簽署了購買蘭代爾育苗場的契約,同一天她通知那所中學她將停止任教。這個春季學期的末尾,莉絲將正式結束十二年的英語教師生涯。

波霞在住宅裏過夜,第二天打算陪莉絲出席宣判會。歐文被捕後這年輕女人在嶺上鎮老宅裏住了三個星期,幫莉絲打掃、修繕。然而在起訴書遞交法庭一周之後,莉絲說她再也不需要別人陪伴,堅持讓妹妹回紐約。在車站送別時,波霞忽然對她說:“哎,你搬到我的公寓樓跟我住在一起,好嗎?”莉絲深受感動,盡管她很清楚波霞心底裏是不贊成這個主意的。

莉絲過不慣都市生活,所以她謝絕了妹妹的邀請。

今天,莉絲關閉了暖房上方的換氣扇,防止冬日寒氣的襲入。她一邊做事,一邊尋思著:人們在各種各樣的情況下面臨死亡的威脅,但最富有戲劇性的莫過在自家的暖房中遭遇到先人的鬼魂,或是發現自己的丈夫從大老遠趕回家來是想趁你躺在床上打瞌睡時掐斷你的脖子。思索著與死亡的這種微妙的抗爭,莉絲又想起了波霞。她知道,在她們姐妹倆分開的這些年頭裏,波霞並不是一個怪僻或冷酷的女人。一切都是預先設定好的。波霞逃離家庭有一個很簡單的原因:她沒有別的選擇。

她挨了太多的鞭打,聽了太多的教訓,忍受了太多次毫無趣味的星期日家庭會餐。

川頓·海克也要旁聽今天的審判。他對這個案件的興趣超出了法律的範圍。羅納德·阿達拉醫生被解除馬斯丹醫院院長長職務之後,拒絕付給海克那筆他自認為有權得到的獎金。阿達拉的繼任者認為,無論從道義上還是法律上說,他都沒有理由支付這筆開銷,而且當初阿達拉就無權向海克作出這種許諾。於是在情急之下,海克只好就歐文朝他背後開槍一事對歐文提出控告。

保險公司描繪為這種有意的暴行支付賠償,於是海克驚詫地發現,控告歐文最終意味著控告莉絲。他立即提出撤回訴訟,但莉絲說海克最應當從這場悲劇中得到補償。盡管她的律師憤怒地提出反對,她還是當場給海克開了一張支票,錢數大大超過了海克提出的要求。

莉絲懂得,川頓·海克和她之間沒有什麽共同點,但她感到他們倆像是同一條鐵路線上的兩個不同的車站。然而當海克上星期邀她出去吃飯時,她謝絕了。除了一輛帶住房的汽車和一條狗,海克的生活中還缺少別的東西,這是事實。可是莉絲並不認為自己能夠彌補海克生活中的缺陷,不管他缺的是什麽。

邁克的眼裏露出激動的神情,仔細聆聽莉絲的每一句話。然後,邁克會傾身向前,為了加強語氣偶爾還會碰一下她的手臂——就這樣向她傾訴著自己的想法。有的想法很有見地,有的想法荒誕不經,然而邁克說話的神情,總像是在代表上帝向人間傳播真理。

莉絲有時想,誰能說胡魯貝克不是替上帝傳播真理的使者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