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2/3頁)

因為有件事是她絕對不想去想的:她和林肯·萊姆的約定。

協議很清楚。卡羅爾和佩妮都安全了,現在該是她履行承諾的時候了,給他一個小時,讓他和伯格醫生單獨在一起。

現在他,伯格……她一點也不喜歡這位醫生的樣子。你可以看得出來,在他那像運動員一樣壯實的外形和回避遊移的眼神裏,有一個多麽混賬的極度膨脹的自我。他的黑發一絲不苟地梳向腦後,身上穿著價值不菲的名牌……為什麽萊姆不找個像科沃金【注】醫生那樣的人?他也許有點乖僻,但至少看起來像個睿智的老爺爺。

【注】:主張安樂死的著名醫生。

她閉上眼睛。

忘掉死者……

協議就是協議。但他媽的,萊姆……

嗯,她不能就這樣放手,一定要再試一次。上次在他臥室裏突然提起這種事,給她一個措手不及,她當時有些慌亂,沒有想過這個協議是否真的合理。星期一,她在明天之前一定要試著說服他別這麽做。或者,至少再拖一陣。一個月,媽的,哪怕一天也好。

她該對他說什麽?她應該把想到的論點記下來,準備一篇小小的演講稿。

她睜開眼睛,爬下床去找紙筆。我可以……

薩克斯突然呆住了,一口涼氣像戶外的狂風般,深深灌進她的肺中。

他穿著深色衣服,滑雪頭套和手套也像機油一樣黑。

不明嫌疑犯八二三就站在她的臥室中央。

她的手本能地伸向床頭桌,摸向她的格洛克手槍和折刀。但他早有準備,手中的鐵鏟一揮,重重地打在她的半邊腦袋上,她的眼前頓時爆出一片金光。

她向前倒去,用雙手和膝蓋撐住地面,但緊接著一只大腳又踹在她後背上,把她踢翻在地。她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她感覺自己的雙手被人反銬在背後,嘴巴也被一條水管膠帶封住。那人以快速高效的動作,把她面朝上翻了過來;她的浴袍敞開了。

她雙腳亂蹬,拼命掙紮,想扯開手銬。

又是一拳打在她的小腹上。她一陣幹嘔,整個人虛軟下來,只能任由他擺布。那人架住她的腋下,拖著她走出後門,來到公寓後面的大花園裏。

他的目光一直盯著她的臉,對她裸露的乳房、扁平的小腹和下面那團稀疏的紅毛視若無睹。如果隨他欺辱可以保全生命的話,她可能會任由他這麽做。

然而,他卻絲毫沒有這個意思。萊姆判斷得沒錯,性欲不是驅使不明嫌疑犯八二三犯罪的動機,他選擇與社會為敵有其他不為人知的原因。他拖著她苗條的身體,臉朝上,拖進一叢黑眼雛菊和灌木林中,避開附近鄰居的視野。他四下看看,喘了幾口氣,然後拿起鏟子,把鏟尖插進土裏。

阿米莉亞·薩克斯哭了起來。

萊姆將他的後腦在枕頭上來回磨蹭著。

強迫症。有位醫生在注意到他這種舉動後,下了這樣的斷語,萊姆沒問、也不想知道是什麽意思。這是他化解焦慮的方式,萊姆自我反省,就像阿米莉亞·薩克斯會用指甲掐自己的皮肉一樣。

他把腦袋轉來轉去,摩擦著頸部的肌肉,眼睛卻不時瞟向墻上的嫌犯特征一覽表。萊姆相信,那個瘋子的所有故事就擺在他的面前,就在這用黑筆潦草寫就的字裏行間中。但是他看不到故事的結局,至少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

他又將一覽表上的線索從頭至尾瀏覽了一遍,現在只剩下幾件事還無法解釋了。

手指上的疤痕。

與眾不同的繩結。

剃須水的氣味。

疤痕對他們根本沒用,除非他們抓到某個嫌疑人,拿他的手來比對。想要從那種繩結上得到什麽肯定的結論也不太現實,目前只能依班克斯所說,這不是航海用的水手結。

那廉價的剃須水呢?可以設想,絕大部分嫌疑犯都不會先噴上香水再去綁架作案。為什麽他身上會有這種味道?萊姆只能再次得出同樣的結論:他是想掩蓋另一種可能泄露他身份的氣味。他開始一一設想各種可能:食物、酒類、化學藥品、煙草……

他感到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就向右邊看去。

那具響尾蛇骨架黑洞洞的眼窩,正對著他的克林尼頓大床,這是唯一一個沒有收回證物室的線索。除了嘲弄他們外,它沒有任何意義。

萊姆忽然想到一件事。借助那台設計精良的翻頁機,他把《老紐約的犯罪》慢慢翻回到詹姆斯·施奈德的那一章,找到他記憶裏的那一段文字。

一位著名的心理醫生——這種專門診治人們“心理”的職業,在當時才剛剛興起——指出,詹姆斯·施奈德的最終目的與其說是為了傷害這些被害人,不如說是想報復那些從前曾經給他帶來傷害的人。根據這位學識淵博的醫生的說法,他若不是想報復整個社會,就是想向這個城市的警察體系發起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