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3頁)

“我很希望你能幫忙,長官。這次調動我已經等了很長時間。”

“鋸下她的手?我的老天。”

她起身走向房門,來到外面的走廊上。這裏很快就會成為她新的工作地點。出乎她意料的是,那種釋然的感覺居然過了好一會兒才出現。

他站在深綠色的玻璃窗前,望著街對面空地上的一群野狗。

他待在這座老房子的一樓。這是一幢建於十九世紀初聯邦時期的大理石建築,周圍都是空地和出租公寓,有的已經廢棄,有的還有房客居住,但絕大多數是擅自入住的。這座老房子也已經空了很多年了。

集骨者拿起一張剛才用過的粗砂紙,繼續摩擦。他低頭看看手中的傑作,然後又擡頭望向窗外。

他的手準確地做著圓周運動,小小的砂紙發出輕輕的聲音。噓噓噓、噓噓噓……就像一個母親在輕哄孩子入睡。

十年前,在紐約還充滿希望的時期,有位狂熱的藝術家搬來這裏。他把破爛生銹的古董塞滿了這座潮濕陰冷的二層樓房。熟鐵制成的柵欄、大塊的花冠模子、裂成一道道的彩飾玻璃,以及蝕跡斑斑的圓柱。在老灰泥墻上還留有這位藝術家未完成的作品,有工人、小孩,也有焦慮不安的戀人。一張張渾圓、毫無表情的面孔茫然地對視著,仿佛靈魂已經被人從他們平滑的身體中抽走。

這位藝術家從未取得成功,甚至在他為刺激市場使出最後一招極端手段——自我了斷——之後,也沒有引起任何轟動。最終,作為債務抵押,銀行接收了這幢建築。

噓……

集骨者去年一個偶然的機會發現這裏,立刻知道這就是他要住的地方。當然,這裏的荒蕪破敗具有明顯的實用價值,這是他選中這裏的一個重要因素,但還有另外一個更誘人、更隱秘的原因:對街的空地。在多年前的一次挖掘工作中,挖掘機從地表下面翻出一堆人骨,才發現這裏曾經是這座城市的一個老墳場。報上說,這裏埋葬的可能不止是南北戰爭和殖民時期的紐約居民,甚至可能有更早的馬納提和勒那佩印第安人。

他把剛才用粗砂紙打磨過的東西放在一旁——那是一塊構造復雜的腕骨。隨後他又拿起一塊手腕骨,這是他在昨晚出發去肯尼迪機場尋找第一個獵物之前,才小心翼翼地從橈骨和尺骨之間分離下來的。它已經被晾了一個星期,大部分肌肉都沒有了,但還是要花費一番工夫,才能把骨頭上細小的筋節剔除幹凈。在剝離它們的時候,骨頭會輕輕發出“啪嗒”一響,就像魚兒躍出湖面的聲音。

警察的表現比他預料的要好得多。他看著他們沿著珍珠街搜尋,還在納悶他們是否真的領悟到他把從機場挾持來的女人藏在哪裏時,他們就全都沖向那幢房子。這讓他十分驚訝。他原以為他們至少要等到出現兩三名受害者後,才會注意到他刻意留下的線索。當然,他們來不及救她,但也只差一點點。如果再提早一兩分鐘,結局就可能完全不同。

就像生命中的許多事情一樣。

舟骨、月骨、鉤骨、頭狀骨……這些像希臘拼圖般相互糾纏的骨頭,在他強有力的手指下一一分開。他剔掉骨頭上殘存的肌肉和筋腱,選了一塊最大的多角骨——拇指基部的骨頭,又開始砂磨起來。

噓……噓……

當他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時,集骨者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他仿佛看到一個人站在老墳場邊。這一定是他的想象,因為那個人戴著一頂硬呢圓頂禮帽,身穿深黃色華達呢長袍。他把一束黑玫瑰放在墳墓旁,然後轉身離開,躲過街上的馬匹和馬車,走上運河街那道跨越池塘的優美拱橋。他探訪的人是誰?父母?兄弟?還是死於肺病或在最近這場肆虐城市的恐怖瘟疫中喪生的親人?

最近?

不,當然不是最近。他的意思是——一百年前。

他眯眼又望了一會兒。雖然剛才的景象就像血和肉一樣真實,但這次他已經看不到馬匹和馬車,也看不到那個戴硬呢圓頂禮帽的男人了。

無論它們如何真實。

噓……噓……

過去又再次侵入了。他看得見以前發生的事,看得見此後發生的事,就像發生在現在一樣。他可以控制它,他知道他能。

但在他望向窗外時,他認識到根本無所謂過去和未來,對他而言是這樣。他在時間前後漂遊穿梭,一天、五年、一百年或兩百年,就像風起之日的一片枯葉。

他看了一眼手表。該出發了。

把骨頭放在壁爐上,他仔細地洗了手,像手術前的外科醫生。然後又花了五分鐘時間,用粘毛滾筒滾過衣服,粘起任何骨灰、泥土和毛發,粘起所有可能招致警察找上他的東西。

他經過那幅未完成的身穿沾血白圍裙的圓臉屠夫的畫像,走進車庫。集骨者走向那輛出租車,但又突然改變了主意。不可預期是最好的防禦。這次他要換一種交通工具……那輛福特轎車。他發動轎車,開上大街,然後關上身後的車庫大門,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