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BATROSS

作戰第一日。

“——還沒打過來?”

揉著肚子從洗手間裏一出來,老鐵就低聲問。武澤低頭看看自己右手裏的手機,無言搖頭。

“哦,時間還早吧。”

老鐵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肚子怎麽樣了?”

“唉……拉了好幾回,還是不見好啊。鬼知道貫太郎這家夥到底在面條裏放了什麽東西。”

這是上午十一點,武澤和老鐵坐在一家小小咖啡店的一角,面向縱貫足立區、連結琦玉方面和都心部的國道四號線,小口啜飲咖啡。他們在這兒等貫太郎的電話已經等了三個小時了。

“老武你沒事?”

昨天夜裏,五個人連夜召開作戰會議,一宿沒有合眼,雖然狀況無比緊張,但頭腦怎麽也無法保持清醒。大腦好像被裹在蒸籠裏似的,有一種迷迷糊糊的感覺,不管喝冰水還是喝咖啡,那種感覺都揮之不去。

“一會兒怎麽樣?”

老鐵好像有點不放心。武澤揮揮手,應了一聲“沒事”,視線轉向旁邊的窗戶。來往車輛很多。向都心方面開去的車流之中,也有許多空駛的出租車。這樣看來,貫太郎來電話的時候,應該可以立刻跟上吧。

“不過,出租車司機會幫咱們跟蹤嗎?”

“會的。不願意的話,多給點兒錢就是了。眼下到處都不景氣,他不會拒絕的。”

“是嗎?”

“是哦。”

武澤微微點頭,視線落回右手的手機。

貫太郎還沒來電話。

這時候貫太郎正蹲在斜坡上,身子躲在一人高的雜草叢裏,目不轉睛地盯著下面的小路,時不時吃一口八尋讓自己帶的爆米花。他已經盯了三個小時。

但是從大約三十分鐘之前開始,貫太郎有了一個很大的問題——他被迫面對一個昨天夜裏作戰會議時沒人想到過的極其嚴重的事態。

便意。

猛烈的便意,此刻正在折磨著貫太郎。

他伸手抓了一把爆米花塞進嘴裏。也許有人會想,明明已經忍不住要大便了,還繼續吃東西,這簡直是自殺的行為,但貫太郎並不這麽想。人不是氣槍,不是說上面塞了東西進來,下面就會有東西出來。從物理上說,兩者其實完全沒有關系,而且不如說攝取食物會有緩解便意的作用。原因很簡單:沒有人會在吃東西的時候排便。從道理上說,嘴巴咀嚼食物吞咽下去的刺激,會引起某種條件反射,使得目前感覺到的便意被認作“弄錯了”而被忽略。所以想要消除便意的時候,還是吃點東西為好。這是最具效果而且起效最快的緩解便意的手段——然而這只是貫太郎的一廂情願,實際上越吃爆米花,貫太郎的下腹越是窘迫。他的額頭滲出冷汗,發出無聲的嗚咽,手腳逐漸麻痹,稍不留神就會精神恍惚。每到此刻,貫太郎只能拼命搖頭,無聲怒斥脫力的肛門括約肌。

不能離場。自己被分配的任務必須完成。為了八尋和真尋。為了雞冠。還有,為了武澤和老鐵——雖然他們經常會抱怨,但還是收留了無處可去的自己——可畢竟沒聽說能忍住便意的。貫太郎仿佛都聽到屁股傳來“忍不住了”的聲音。忍不住了,忍不住了,忍不住了。這聲音合著心臟的跳動,無數次無數次地重復,變大。貫太郎又抓了一把爆米花塞進嘴裏,咯吱咯吱地嚼了一會兒咽下去。忍不住了。忍不住了。忍不住了。

拉了算了。

懷著殉道者一般的心情,貫太郎這樣想。拉出來就舒服了。自己的任務是在這裏一直等著那些家夥,一旦出現,就聯絡武澤他們兩個,告知這邊的情況。這並不是什麽困難的工作。臭氣也好,做人的尊嚴也好,都不會妨礙到這項工作。拉嗎?拉嗎?——拉吧。

在近乎覺悟的感情中,貫太郎的一只手動了起來,像是被操縱的木偶一樣,他把爆米花的盒子橫放在草叢裏,手搭上褲子的皮帶,但是——

就在這時,傳來了低低的發動機聲。貫太郎頓時停住手,凝神細望斜坡下面。透過茂密的雜草,尖尖的葉片群上,慢慢出現了白色的轎車身影。

來了——貫太郎在心裏暗暗叫了一聲。終於來了。武澤和老鐵的推測沒錯。那些家夥果然來了。又來這兒了。

一個人一邊打量周圍,一邊從司機的一側下了車。是那個整理人。在昨天夜裏的作戰會議中,來的那個男人不知怎麽就被叫成了整理人。貫太郎趕緊打開手機,調出武澤的號碼,正要按下呼叫鍵——

“哎……”

他忽然低低喊了一聲。從轎車上下來的不只整理人一個,後面還有一個人。副駕駛位置的門開了,彎著身子下來的是一個猩猩一樣相貌和身材的大個男人,右手還拿著一根長長的東西。那是什麽?是管子嗎?不對——貫太郎的手機舉到一半,眯起眼睛,仔細分辨猩猩手裏的東西——然後他不禁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