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存法則

有心事的人晚上總是難以入睡,醒著,對他們是一種懲罰。

趙直在進入精神病院的第一天晚上就受到了這種懲罰。

他先是被兩個院警脫光了衣服,在光溜溜的身上灑滿了消毒粉,用水槍強行將自己的身體清洗了一遍。

然後他被帶到了地下一樓,強押進了一間密不透風的小屋,用各種繃帶和膠帶將他捆綁在了床上。

兩個院警將趙直捆綁結實之後,帶著趙直吐在他們臉上的口水急匆匆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之後,一個穿著護士服,身材高大的女人走了進來。

“我是這裏的護士長。”

女人三十多歲年紀,聲音很粗狂,如果不是看到她的身體特征,光聽聲音,很容易誤認為是男的。

“我沒病……我是被陷害的……”

趙直感覺自己的嗓子像是冒煙了一樣,說出的話飄在空中,沒有一絲的力量。

“這裏每個人都沒有病。”

女護士長將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瞳孔縮小了起來,她高高的鼻梁跟著微微蹙動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麽讓她難受的事情。

“那你們為什麽要把我綁起來?”

趙直看著護士長,情緒平靜了許多,不知為何,看見她那寬闊的肩膀和高大的身材,趙直竟然沒有感到絲毫的驚奇和不適,反而感覺一種安全和踏實的感覺。

“你知道精神病和普通疾病最大的區別是什麽嗎?”

護士長的嘴唇很厚,有一種西方女子的感覺在裏面,她的嘴唇不說話的時候緊緊抿著,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嘴邊。

趙直搖了搖頭,緊盯著護士長的嘴巴。

“精神病人和普通疾病病人最大的不同點是:精神病人堅信自己沒病,並認為所有不和他一樣的人都有病,而普通病人堅信自己有病,並認為所有和他不一樣的人都沒病。”

護士長說出這番頗具哲理的話的時候似乎沒有感到絲毫的自豪,反而有一種憂傷從她的臉頰上掠過,一閃即逝。

她的嘴唇再次抿了起來,彎下腰,望著趙直。

趙直被她逼視著,在一瞬間,他竟然感到有些慌亂。

這個女人身上似乎有著一股讓人不可抗拒的力量。

趙直咽了一口唾沫,扭過頭去,手掌扭動著,試圖掙脫手臂上的膠帶。

護士長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了趙直的手,她的手心中似乎有一絲的汗水,這絲汗水迅速彌漫到了趙直的掌心裏面。

掌心裏忽然傳來了一絲刺痛,趙直驚呼了一聲,手臂用力想要掙脫開護士長的手,可護士長的手上猛地傳來了一股大力,將他的手緊緊握在了裏面。

刺痛一瞬即逝,刺痛過後,掌心竟然傳來了一絲奇異舒爽的感覺。

“你放心呆在這,我們會把你的病治好的。”

她望著床腳,輕輕地說,像是在跟樹洞訴說一個見不得人的秘密。

趙直張開嘴巴,還沒來得及說話,護士長便松開了他的手,然後直起身子,走了出去。

她寬闊的肩膀上面像是踩著無數只小精靈,讓她走起路來不由自主地左右微微晃動著。

護士長將房門輕輕關上,然後低下頭,將一直眼睛貼在了鎖孔上,透過鎖孔,她看到了趙直有些發愣地望著房門,他有些驚慌的表情,他略顯疲倦的神態,他僵硬發直的動作,都被她看在了眼裏。

偷看病人的一舉一動,讓她感到一種無法言喻的快感。

忽然間,護士長的身子輕輕抖了一下,她輕吸了一口氣,擡起頭,半轉過身子。

昏暗的走廊,淒迷的燈光,偶爾的一閃像是有鬼影在晃動。

護士長厚厚的嘴唇緊緊抿著,雙眼緊盯著走廊的盡頭,那裏雖然一片漆黑,但她分明能夠看到有個血紅色的東西在輕輕蠕動。

外人看醫院,是一片救人之地,醫生和護士都是菩薩轉世,活佛附體。

內人看醫院,則是一片亡魂之冢,看家和持家的需要有對恐懼的免疫力和對驚奇的克制力。

死人最多的可不僅僅是火葬場。

在這裏,看得見,摸不著的東西不要感到害怕。

在這裏,摸得著,看不見的東西不要妄自詢問。

在一個地方謀生,就要遵循一個地方的生存法則。

這家重症精神病院同樣有它的一套法則。

要是不遵從這套既定的法則,死的很可能不是病人,而是想要治病救人,尋找真相的你。

護士長是在來到這裏的第二年才知道的第一個法則的。

第一個法則是:永遠不要試圖隱瞞院長,任何事。

院長既是他們的院長,也是他們這裏資歷最老,能力最強的精神病主治醫師。

沒有人知道他什麽時候進入的這家精神病院,沒有人知道他的實際年齡,當然更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整天在他的小黑屋裏幹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