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夢之屋(第3/4頁)

 

她放開手臂坐正,但是我注意到她還留一只手輕搭在我的肩上,好像怕我跑了一樣。經過一會兒,她問:“它在哪兒?”“你就會看見。”“那是什麽樣子?”

 

“美麗,全是橡樹和野薔蔽。至少有一百棵野薔蔽含苞欲放。

 

方圓二十裏內唯一真正的林地,風景優美。”

 

她沒有再間我地在哪兒,我想她可以從行車的方向看出。一分鐘後,她放下搭在我肩上的手,兀自坐在她那邊注視窗外,生怕我看見她的臉。

 

一會兒,我停車關掉馬達。她說:“你看那兒有一部開路機。”

 

她的聲音怪怪的,說話的樣子和她是比爾太太時一樣,壓抑著。

 

我下車,繞過車,為她開車門。“你要做什麽?”她問我。

 

“來吧!”我說,我有些煩躁,“我們到開路機那邊,那兒就是我們要造房子的地方,就在那個小空地的中央。假如你不想砍樹的話,我們一棵也不要動。那會像是一座小小的私人城堡。”我伸出手,先是這一邊然後是另一邊說道:“一邊是麥爾肯的農場,另一邊是官方的土地。我們是這一片土地的主人。”

 

然後她下車,站在我身邊。在樹蔭下,她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還有她的眼睛——我永遠忘不了她的那雙眼睛——好大,好難解。我執起她的手、“你的手在發抖。”“這一切太突然了。她說。“這兒很美,不是嗎?”

 

她深吸一口氣,“我很感激你。”

 

“走吧!我們開始踏上開路機壓過的矮樹叢,正當我們差不多接近空地時,她在我的身旁癱軟下來,我的第一個想法是,她被樹根絆倒了,但她不是突然倒下,而是慢慢倒下去。她跪在地上,頭勾下來。我在她的身旁彎下,摸她的額頭,濕濕的,冷冷的。她喃喃地念著什麽。我慌忙問她在說些什麽。“對不起、對不起。”

 

“沒什麽。”“我破壞了你的興致。”“沒有關系。”“不,不。”

 

“你病啦?”我關切地問。“你最好帶我回家。”

 

我很擔心她,可是她堅持不讓我上樓。她說,直接上床,明早就好。她還說,一整天都覺得怪怪的,但沒有理由,可能是生日的緣故吧!

 

我向她道晚安,但是心中仍不安。我甚至懷疑她可能懷孕,這是一個什麽感覺!年過半百要做父親!晤,有何不可?她說她已經取得離婚證,所以我們只要快一點結婚,就不會落下什麽笑柄了。我在乎什麽呢?我心想,我只是擔心她而已。

 

第二天最糟的是,我沒有時間給她打電話,因為鎮上唯一的中學,發生了暴力事件,而且情況嚴重,校長大發雷霆,我不能責怪他。

 

到了晚上九點鐘,我才得空去她的住所。一到那兒,看見燈全黑著,所以我想還是不要打擾她了。可是我仍然擔心,假如她那麽早上床休息的話,那不正說明她的身體還沒有康復嗎。明早會好的。

 

早晨,店門緊閉沒開燈。我猛敲一陣門,然後又深怕太招搖了,便悻悻而去。那天時間過得真慢,一位老婦人被毆打致死,錢財被劫,陳屍於小鎮的路上,也就是我和約瑟芬常去紅磨坊的路上。那天駕車走在那條路上,心中十分痛苦,我知道,今後除了公務我再也不會開車走這條路了。

 

下班後回到住的地方,約瑟芬的信在等我。

 

“我的心已碎,”她寫道,“我只希望你不會太難過。我已經走了,不願回來。那與你無關,平生沒有人待我這樣好過,可是,那不會有結果的。我不能再說什麽啦。請把冰箱裏的食品——牛奶、雞蛋和半條大香腸——在沒有壞之前送給窮人,你可以送到鎮上的修女院,她們會知道如何處理。我的請求,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會永遠愛你。”

 

最後一句話打動了我的心,它像詩一樣,但我相信她說的是真話。我哽咽了,說不出話來,只是一遍一遍念她的名字。

 

一直到天亮,我都沒合眼,然後我駕車出去到那塊該詛咒的土地上。我爬上開路機,開始在空地上撞來撞去,好像要挖一個地下室一樣。我來回開了二十六次——我沒在意我一直在數一一然後,我看見一樣東西,於是我把那東西推回坑裏,爬下開路機,前去仔細看。

 

一根大腿從土裏伸了出來,那不是馬的骨頭,不是狗的骨頭,也不是林中某種野生動物的骨。那是比爾的!

 

我爬回開路機,把土坑邊的泥土全部扒回去,把坑填平,那似乎花費了我很長時間。然後再把矮樹和樹葉鋪上。在做這些事的那段時間裏,我覺得很冷靜,心中充滿了恨意和憐憫。但是,約瑟芬對他的恨更強烈些,否則她不會出此下策。

 

然後我把開路機開上公路再折回開我的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