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弓之鳥(第2/2頁)
我說:“除非你自首,否則你的余生都得在逃亡中度過。”
他從床上下來,走到房間角落,將臉浸在一個有缺口的臉盆裏,說道:“我不能面對牢房,我不能!”
“可能不會到那一步。”
“我不抱任何希望,肯定會判刑的。”突然,他瘦削的臉上出現了一種怪異的表情,他突兀地說:“我不相信任何人,連你也不相信。”
我迎著他的目光說:“你意思是說,警方可能懸賞捉拿你,而我正缺錢,正好用得著這千兒八百的。”
“正是此意。有了錢,你就可以離開這地方。”
我大笑起來,說:“你說你五十二歲,葛裏高利先生,而我已經五十九歲了,只受過小學教育,沒有什麽特別才幹。即使有千兒八百的,我還會住在這種地方。”
他沉思著,看著我說:“你的話有道理。”
我點點頭,然後,我從衣服口袋裏取出一盒火柴,從床上拿起照片,點著了它,讓灰燼全落在化妝櫃上的煙灰缸中。
我離開了他的房間。
很顯明,最初葛裏高利曾決定相信我,但隨後的思考使他沒有把握,因為他只過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便匆匆離開了。
下午四時我去值班時,發現他中午之前就離開了。
大約七點半的時候,那位年長的警察獨自一人來了。我能感覺到,他有了新的線索。
我微笑著問他:“你還有什麽補充的嗎?”
“是的。”他坦言道:“這個任務雖然不是主要的,但是我仍然拿著照片到處打聽。”他打量著我,“二十分鐘前,我給一位出租車司機看這照片,他立刻認出來,發誓說,三天前他曾經送這個人到這家旅店來。”
我說:“他弄錯了。”
“可能。”老警察說,“不過,我想查查名字。”他取過登記簿,“當某人準備逃亡的時候,總是選擇諧音給自己起個化名,雖然他們知道這樣不好。葛裏高利是個普通的姓。”
他審看著登記簿,然後擡起頭,盯住我的眼睛,問:“這個卡洛在嗎?”
我微笑著回答:“他今早結賬走了。”
“你肯定嗎?”
我翻出登記卡,把三零八室的卡片遞給他說:“有值班人員的記錄。”
他粗略地瞄了一眼,說:“我仍要檢查你們的每一個房間。”他聲音中流露著激動,“我懷疑這個卡洛和我找的葛裏高利是同一個人。福裏森先生,我認為你昨天撤了謊,現在仍然在撒謊,我認為是你警告了他,使他離開的。”
我聳聳肩膀反問道:“我為什麽要撒謊?”
警察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人們為各種理由撒謊,不管你撒謊為什麽,反正遲早會逮住葛裏高利。”說完,他轉身慢慢走出大門。
我看著他走出去,用力咽了一口口水。當我問他撒謊的動機時,他的回答雖然帶有職業性,但是他敏銳的眼光在補充:“也許發現原因很有趣。”
我知道,這位老警察會重查警方記錄、通緝單,甚至報紙資料。
慢慢地,他會找到記錄,記錄會告訴他,在距離此地千裏遠的地方,一位五十八歲的、名叫費瑟的俱樂部管理員,他在偷酒的時候,被一位俱樂部會員抓住,在掙紮中,他把那人推倒撞在一個櫃子上,頭骨破裂,當場死亡。
然後他逃之夭夭。
我對逃亡厭倦得要死,對終日的緊張、鉆心的恐懼感到厭惡。那就是為什麽我要勸戒受同樣折磨的葛裏高利自首,雖然我自己也缺乏勇氣。
十分鐘之內我收拾好行車。八個月前,當我來到這個汙穢的避難所做櫃台工作時,我的行李不過是身上的衣服。
汽車站在五條街外,我得加緊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