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雪為證 9(第2/3頁)

吐突承璀附和地冷笑了一聲。

“不過,你說得也有點道理,還是讓白居易在江州繼續待個一年半載吧。台州刺史的人選,朕另外考慮。”

“大家英明。”吐突承璀道,“奴把柳泌送回老地方了。”

“哦,他怎樣?”

“全招了。包括蠱惑百姓、打壓佛門、妄圖一統道門各宗當首領等等。他手下那個叫乾元子的,也承認了占據樓觀道、打砸仙遊寺,還有在青城山和天台山上幹的所有勾當。”

“不談別的,柳泌為了力壓道門各宗,企圖毀掉聖物玉龍子。單單這一條就死有余辜!他可知罪了嗎?”

“他敢不知罪!”吐突承璀鄙夷地說,“您別看他往日囂張得很,被戳穿了真面目後就變成一條癩皮狗,怕死求饒的樣子著實叫人不齒,虧他還是個道士呢。哦,他們還招出一件韻事來。”

“韻事?”

吐突承璀滿臉壞笑:“他們為打聽玉龍子的下落,逼死了通州刺史的妾。至於這個姜夫人嘛,和通州司馬元稹之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瓜葛。”

“元稹麽……”皇帝漫應一聲,似乎沒多大興趣。沉默片刻,又道:“朕的丹藥?”

“哦,奴讓柳泌又煉起來了。為求聖上饒命,柳泌發誓使出看家的本領為聖上煉丹,奴也會一直盯著的。”

皇帝這才點了點頭。

過了片刻,吐突承璀鼓起勇氣說:“不過奴覺得,那個丹藥大家還是少……”

“嗯?”

吐突承璀忙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對了,你最近要多多留意論莽替。現在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出意外。”

數日前,吐突承璀為了逼迫禾娘招供,竟想出一個惡毒至極的招數,把禾娘送到吐蕃囚犯論莽替的地牢中,供給吐蕃人蹂躪。他的理由是:禾娘畢竟是個少女,即使能熬過嚴刑拷打,也絕對無法忍受野獸般的吐蕃人的淩辱,肯定會精神崩潰的。可他沒想到,禾娘竟寧願被活活虐死,至死不肯屈服。

吐突承璀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在極度變態的心理驅使下,才想出這樣慘無人道的逼供方法。對皇帝只強調禾娘之死是自做自受,皇帝也沒有追究,對他來說,禾娘的性命又能算什麽呢?

吐突承璀諂媚地說:“大家,論莽替在地牢裏都關了十幾年,還能出什麽意外。”

“你不知道,朕將與回鶻聯盟之事,吐蕃好像事先聽到了風聲,正在邊境上集結,已然擺出了大戰的架勢。”

“啊?”

皇帝冷然道:“吐蕃一直在向我們討要論莽替。朕就是不給。他們想要回論莽替,要麽拿河湟的城池來換,要麽就痛痛快快地打一仗!”

“奴懂了,請大家放心,奴一定把論莽替看好了,保證萬無一失。”

在皇帝面前拍過胸脯,吐突承璀趕緊又下了一趟地牢,雖然明知絕無差池,還得再檢查一遍才能放心。

獄卒剛一打開地牢的門,沖鼻的腥臭氣息便撲面而來,吐突承璀雖早有準備,也幾乎被熏得背過氣去。為怕失火,地牢僅在門邊點著兩盞小油燈,只能隱隱綽綽地看見深處的鐵籠中有一個臃腫如山的身軀。離得好遠都能感受到那股野蠻的熱力,似乎關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千年異獸。

吐突承璀原本還想仔細巡察一番,這會兒勇氣消失殆盡。他掩著口鼻迅速退出門外,轉而向獄卒詢問論莽替的情況。

獄卒回答,論莽替一切如常,只是自從那個少女來過之後,他的飯量比過去更大了。

“原先他一個人吃的就頂我們幾個,還天天喊肚餓,而且只肯吃肉。”

吐突承璀慷慨地說:“他要多少就給多少,權當養了頭吐蕃蠻牛!”

當天夜裏,獄卒果然送來了更大塊的肉排,放進鐵籠後就趕緊退了出去。地牢裏的氣味實在太難聞,就算是獄卒也無法忍受。

論莽替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抓起肉排啃了好一會兒,遂將啃了一半的肉排甩到鐵籠後方:“喂,小子,出來吃啊。”

須臾,鐵籠後方的墻上“窸窸窣窣”地響了一陣,墻上的泥塊被扒開了,露出一個孔洞。一個人從孔洞那頭爬過來,撿起地上的肉排就吃。

論莽替說:“天底下還有你這種傻瓜,居然陪我坐牢。”

那人一言不發,只顧埋頭啃肉排。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肮臟不堪,頭發不知多久沒梳理了,亂蓬蓬地散著,臉上更是布滿泥灰,胡子茬兒也有寸把長了,只有一雙稚氣的眼睛表明,他的年紀並不大。

吃完肉排,那人也不理睬論莽替,轉身又爬回孔洞裏去了。

論莽替道:“哎哎,別急著堵那個洞嘛,還得好幾個時辰沒人來呢。咱們聊聊?”

沒有回答。

論莽替無奈,但又不甘心。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小夥子,是他受困於大唐十幾年後,第一次出現的逃跑的機會。現在,論莽替只要設法出鐵籠,就能從這小子挖通的地道逃出去。可是任憑他磨破嘴皮子,這小子都不肯明確答應一聲。更奇怪的是,他自己好像也不再回地面上去了,而是在地牢旁的坑洞中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