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雪為證 7(第2/3頁)

“就是在薔薇澗時對我提到的那些疑問嗎?”

“正是。我開始懷疑王質夫在《長恨歌》中隱藏了秘密,而且與皇家有關,我對此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於是決定去找王質夫問個究竟。”

“他告訴你了嗎?”

“怎麽可能。”陳鴻苦笑道,“他當然一味搪塞,但他越搪塞,我反而越好奇,就越去糾纏於他。當時我沉迷在《長恨歌》的秘密中難以自拔,幾次三番探訪薔薇澗,終於使王質夫不勝其擾,遠避東川而去了。”

“質夫先生應白行簡之邀去東川幕府任職,原因竟在於此?”

“我想是吧。”

裴玄靜沉默片刻:“可是你並沒有放棄。”

陳鴻赧然道:“質夫的逃避更使我相信自己的判斷,《長恨歌》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我終究無法追去東川,只得另作他想。既然《長恨歌》中的可疑之處都圍繞著楊貴妃的下落,我便尋思著,是否能找到尚在人世的天寶舊人,或許可以探聽出一些端倪。”

“所以你便找到了賈老丈!”

陳鴻又嘆了口氣:“其實一開始我找到的不是賈昌,而是他的妹妹賈桂娘。”

“什麽?”賈桂娘竟是賈昌的妹妹!裴玄靜有些暈眩,對啊對啊!姓氏、年齡和身世都相符,只怪自己根本沒有朝那裏去想。

陳鴻還在絮絮叨叨地解釋:“起初我打聽到楊貴妃有一個小宮婢名叫賈桂娘,安史之亂時隨貴妃一起逃出長安,馬嵬驛時她也在場,後來又一路跟隨玄宗皇帝入蜀。玄宗皇帝回長安後,桂娘依舊在其身邊侍奉,從興慶宮再到太極宮,直至玄宗晏駕,賈桂娘始終不離左右。天寶舊人中,唯有她與明皇和貴妃最親近,並且一直活到現在……”

“她死了。”

“我說的是幾年前,我剛打聽到賈桂娘的時候,她在興慶宮中伺候王皇太後,活得好好的。”

“你見到她了嗎?”

“頗費一番周折之後,見是見到了,但什麽都沒打聽出來。賈桂娘的口風甚緊,雖然只是一名宮婢,到底是見過世面的,心裏頗有些乾坤。”

裴玄靜默默地點了點頭。

“可我還是不願罷休啊。現在想來,那陣子我真如走火入魔一般,每天從早到晚想的就是《長恨歌》裏的秘密。既然當面問不出,我就偷偷地留意起賈桂娘的行蹤。”說到這裏,陳鴻自己也漲紅了臉,多余地解釋道,“並非我自己去跟蹤,而是收買了興慶宮附近的一戶人家……”

想到陳鴻窘迫的生計,裴玄靜暗中感嘆,真肯下本錢啊!看來,當初他確實是對《長恨歌》的秘密著迷了。

“就這樣,我終於發現,賈桂娘偶爾會去春明門外的一所院子。”

裴玄靜問:“是來看望賈昌老丈嗎?”

“也有可能是為我所驚擾,賈桂娘來找兄長商議對策,結果又讓我發現了。不過,這一次我吸取了教訓,沒有直接闖入賈昌的院子,而是先多方打聽,把賈昌的底細摸了一遍,才以士人的身份,假借路過之名,前來探訪的。”

“你得到什麽特別的嗎?”

陳鴻看了裴玄靜一眼:“我所探聽到的,都寫在《東城老父傳》中,其他也沒什麽了。”

沉默片刻,裴玄靜道:“可是,你在文中並沒有提到賈桂娘。”

“那不是自找麻煩嗎?其實說起來並不神秘。當年賈昌最得寵時,妹妹桂娘年紀小又伶俐,讓楊貴妃看中了,召入宮中侍奉,閑暇時跟隨貴妃學習歌舞。據說楊貴妃跳霓裳羽衣舞時,需要多名舞者相伴,還分主次,桂娘便是其中之一。”

“但是,安史之亂中賈桂娘出逃時,卻沒有招呼賈昌。”

“這是有點不合清理,不過以當時的情勢,就連長公主都留在長安遭叛軍殺害,落下一個賈昌也不算什麽。”陳鴻道,“不過有一點確實值得注意,安祿山攻入長安時,曾下令張榜捉拿賈昌,這就十分蹊蹺了。賈昌再得寵,也只是一個馴雞人。安祿山放著那麽多大人物不管,偏生要盯著賈昌,又是為什麽呢?”

“難道賈昌知道什麽秘密嗎?”

陳鴻看著裴玄靜,不置可否。

裴玄靜卻在想,那麽說來先皇為賈昌建院子,並不一定是為了保護東墻上的字。看來,內情更為復雜。

她說:“所以,陳先生從賈昌這裏仍然沒有什麽發現。但是,你見到了被賈老丈撫養長大的孤兒——郎閃兒。”

“一個扮成男兒的小丫頭。”陳鴻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裴玄靜問:“後來呢?”

“見過賈昌之後,我明白再深究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只得暫時死了這條心。返回洛陽,我化名陳鴻祖寫下《東城老父傳》,以作記錄,便將有關《長恨歌》的一切均拋諸腦後。直到去年秋天,突然收到王質夫那封莫名其妙的來信,這一切才如沉渣泛起,於是我再次趕赴薔薇澗草廬,並在那裏遇到了煉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