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龍子 4(第2/4頁)

甚至那句千古絕唱“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按照陳鴻的說法,竟然是王質夫引述的玄宗皇帝的話,就更加不可思議了。

那麽,這一切會不會與王質夫的失蹤有關呢?

裴玄靜問:“韓郎,你有沒有發覺,陳鴻一直在套我們的話,想知道那個派我們來找王質夫的族人究竟是誰?”

“發現了,可他不是沒套出來嘛。”韓湘突然囁嚅起來,“靜娘,其實我也很想知道,王皇太後為什麽非要派你來找她的族兄呢?”

裴玄靜自己又何嘗不困惑呢?

漢陽公主告訴裴玄靜,王質夫與王皇太後為同族兄妹,幼年時一起長大,感情深厚。王皇太後十三歲時,以良家子身份入選宮中,初封為代宗皇帝的才人。王質夫當時十四歲,陪同族妹一起來到長安,備選羽林軍。後代宗皇帝因王才人年紀太小,將她轉賜給了自己的長孫宣王李誦。大歷十四年時,代宗皇帝駕崩,德宗即位,六月冊封宣王李誦為皇太子,十八歲的王氏隨之成為太子良娣。也正是在上一年的冬季,王良娣為皇太子生下了長子李純。住進東宮的那年秋天,她又為皇太子生下了長女李暢。

就在王良娣與太子李誦過著琴瑟和鳴的美好小日子時,德宗皇帝決定要給太子迎娶正式的太子妃了。瑯琊王氏雖為望族,但在綜合權衡之後,德宗皇帝還是選擇了自己的表妹、身世更加顯赫的蕭氏為太子妃。對此,賢淑溫柔的王良娣沒有表示出任何不滿,甘心情願地居於蕭氏之後,仍然一心敬愛著皇太子,為他養育子女,悉心照顧著他一直有些孱弱的身體。

但不知是否受到此事的影響,時已年滿二十歲的王質夫放棄了加入羽林軍的機會,開始雲遊天下,立志當一名超脫世事、縱情山水的隱士。自那以後,王質夫就從眾人的視線中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又在做什麽。唯獨王良娣,總能定期收到族兄的書信,僅僅只言片語,聊以慰藉她的一顆牽掛之心罷了。但至少說明一點,在王質夫的心目中,還是相當看重與族妹的這份感情的。

時光荏苒,世事變遷。三十年的光陰一縱而逝。當年的太子良娣,早就升格成了皇太後,在興慶宮中孤獨地度過了十余年之後,她的身體日漸衰弱,似乎終將去往另一個世界,與她摯愛的丈夫團圓了。她等這一天,恐怕已經等了很久很久。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王質夫失蹤了。

裴玄靜對韓湘說:“你已經知道了,元和六年時,隱居多年的王質夫不知出於什麽原因,突然決定出山,應白行簡之邀前往東川梓州幕府,在當時的東川節度使盧坦手下任了一名幕僚。去年盧坦病故,聖上將宰相李逢吉派往梓州接任東川節度使。就是這期間,王質夫掛冠而去,不知所蹤了。”

“會不會又去雲遊了呢?”韓湘道,“其實像王質夫這種人,浪跡山野是很自然的事情,不一定非得回家不可啊。他這麽多年來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沒有消息也不足為奇吧。”

裴玄靜道:“話是沒錯。然則據漢陽公主說,王皇太後對王質夫的下落極為在意,她堅信王質夫過去不論雲遊到哪裏,都會與她聯系,這次卻一連數月沒有只字片言,所以皇太後才覺得,王質夫一定是出事了。”

“但是,他給陳鴻去了信。”

“還有白居易。”

裴玄靜和韓湘相顧無言——“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當真是“片言只字”,這其中到底蘊含著怎樣的信息,究竟是兇還是吉?

“可我還是不明白,”韓湘道,“既然是王皇太後要找自己的族兄,為什麽一定要瞞著陳鴻呢?”

“不是要瞞著陳鴻,而是要瞞著皇帝。”

“皇帝?”

裴玄靜正色道:“韓郎不會已經忘了,我們是以尋仙之名出發的吧?”

“哦對,尋仙。可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靜娘,我都糊塗了!”

裴玄靜蹙起眉頭,怎麽對韓湘解釋呢?

那時,當漢陽公主說出賈桂娘情願自殺,就為了換得將裴玄靜召入興慶宮的機會時,她又何嘗不是既震驚又悲憤,既困惑又戒備呢?

“為什麽皇太後選中我,為什麽必須隱瞞皇帝?”

對於裴玄靜提出的這兩個問題,漢陽公主張口結舌,根本無法回答。

“既然如此,就請公主恕玄靜不能從命了。”裴玄靜道,“請公主立即著人送我回金仙觀吧。”

“不,你不能走!”漢陽公主拉扯著裴玄靜的衣袖,“煉師不相信我,也該看在死去的桂娘的份上,不能讓她白白死去啊!”

“白死?”裴玄靜恨道,“誰知道她是不是被你們逼死的!”

漢陽公主松開裴玄靜,臉色煞白地呆住了。但就在這一瞬間,裴玄靜突然記起賈桂娘曾經說過,願以命相報王皇太後的恩情……難道,漢陽公主所說的是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