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龍子 1(第3/3頁)

仙遊寺一別,此去經年,陳鴻當上了太常博士,白行簡則授了秘書省校書郎。元和二年後,白居易從周至縣回到長安,始任翰林學士。三人各自在仕途上跋涉,唯有王質夫長居薔薇澗旁,如閑雲野鶴一般,遠觀世事變遷,活得最為瀟灑自在。白居易與王質夫交情較深,仍偶有來往,陳鴻就再也沒來過周至縣了。元和六年時,白行簡去梓州刺史、東川節度使盧坦處任掌書記。經由他的舉薦,王質夫也在同年去了梓州,成為盧坦的幕僚。

聽到這裏,裴玄靜問:“向來淡泊世事,遠離凡塵的質夫先生,怎麽會突然決定入仕的呢?”

“我也想不通。”陳鴻道,“據我所知,王質夫與盧坦素不相識,和白行簡的關系也僅僅因為白樂天,算不上特別親近。似乎沒有足夠的理由讓他拋棄多年習慣的生活,離開如此優雅脫俗的環境。說實話,我在此半天就舍不得走了。”

“會不會是銀錢上遇到了困窘?”韓湘好不容易插上一嘴,又趕緊自己否定了,“不會不會。如此儉樸的生活花不掉多少錢,哦,其實不用錢也能活得下去。”

裴玄靜也贊同道:“況且瑯琊王氏為大族,銀錢上應當能夠接濟。”王質夫出身世家,生活又淡泊如此,錢財肯定不會是個問題。

她環顧著四周:“王質夫先生沒有家室嗎?”

陳鴻回答:“我還記得,那日在此論及男女情事,質夫便坦言不惑於色,不羈於家,情願以山林為室,以鳥獸為伴,斷無家事之累也。”

“這也是我的理想啊!”韓湘大聲感慨。

裴玄靜瞥了他一眼,對陳鴻道:“那麽質夫先生的梓州之行,就真的不好理解了。”

陳鴻點了點頭。

韓湘說:“如此想來,盧坦死後,白行簡辭官,王質夫也同時掛印而去,倒還說得通。也許,當年他是為了某個我們所不知道的緣故,應了白行簡的邀。如今白行簡一走,他便也走了。”

“但他並沒有回家來。”裴玄靜說。

“沒有。”陳鴻道,“我到的時候,這座小院便是荒棄了數載的模樣,質夫肯定一直未曾回來過。更蹊蹺的是——”他略微躊躇了一下,“質夫在離開梓州之前,給我來了一封信。”

“信?信中寫了什麽?”

“信中只寫了兩句詩。”

“哪兩句詩?”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不知從哪裏傳來幾聲馬嘶,忽然擊碎山間茅舍的寧靜。叢林隨風搖曳,一道午後的燦爛日光突破樹蔭直射而下,正落在小院的中央,如同箭中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