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2頁)

他又打了一個大哈欠,把報紙折起來扔在椅子上,讓注意力轉向電視新聞。他自從搬到這個螺螄殼大的閣樓間,給自己添置的一個奢侈品就是衛星電視。此刻,他的便攜式電視機就放在一個機頂盒上,圖像不再依靠微弱的室內天線,便由模糊變得清晰了。律政司司長肯尼斯·克拉克正在宣布法律援助預算大幅削減三億五千萬英鎊的計劃。斯特萊克睜著困倦的雙眼,迷迷糊糊地看著那個面色紅潤、挺著大肚腩的男人對議會說,他希望“不要鼓勵人們一碰到問題就求助於律師,而要鼓勵他們考慮更合適的方式解決爭端”。

不用說,他的意思是窮人最好放棄尋求法律服務。像斯特萊克的客戶那樣的人仍然能夠請得起昂貴的高級律師。這些日子,他的大部分工作都是為了維護那些天性多疑、屢屢遭到背叛的富人的利益。他把信息提供給他們那些圓滑的律師,使富人能在醜惡的離婚案和激烈的商業爭端中贏得更多的利益。有錢的客戶不斷把他介紹給也遭遇類似困難的類似的男人和女人;這是他在這個特殊行當的特別獎賞,經常是重復勞動,但是獲利頗豐。

新聞播完了,他吃力地下了床,收掉床邊椅子上的殘羹剩餐,一瘸一拐地走進小廚房去洗洗涮涮。這些事情他從不疏忽:在軍隊裏學到的自尊自愛的習慣,即使在他最貧窮的時候也沒有丟掉。這些習慣其實也不能完全歸功於軍旅的訓練。他以前就是個愛整潔的孩子,以特德舅舅為榜樣,特德舅舅酷愛整潔,從工具箱到船屋,無不井井有條,跟斯特萊克母親萊達的混亂無序形成鮮明對比。

十分鐘後,他在馬桶裏撒了最後一泡尿——馬桶因為緊靠淋浴器,總是濕漉漉的——又在略微寬敞點的廚房水池邊刷了牙,回到床前,卸下假肢。

新聞最後是明天的天氣預報:氣溫零度以下,還有霧。斯特萊克在斷肢的頂上搽了點粉;今晚比幾個月前疼得輕些了。雖然今天吃了全套的英式早餐和外賣的咖喱印度餐,但自從又能自己做飯以來,他還是掉了一些體重,減輕了斷腿承載的壓力。

他用遙控器指著電視屏幕;一個大笑的金發美女和她代言的洗衣粉隱入黑暗。斯特萊克笨拙地把身體挪到被子下面。

當然啦,如果歐文·奎因就藏在那個作家靜修所裏,要把他打探出來很容易。聽起來這是個自私自利的混蛋,帶著自己的寶貝書,賭氣躲到了暗處……在斯特萊克的腦海中,一個發怒的男人背著大帆布袋、氣呼呼地揚長而去,這模糊的形象剛一出現就消失了。斯特萊克沉入香甜無夢的深睡眠。下面酒吧間隱約傳來低音吉他的節奏聲,但很快就被他自己刺耳的鼾聲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