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日 終於要開始了(第3/4頁)

她想到康納發脾氣之前對珍妮微笑的樣子,那真誠的微笑。她還記得在珍妮的相簿裏,康納因為珍妮說的某些話綻出笑顏。

也許有一天瑞秋會將這張照片寄給康納·懷特比,並附上一張卡片,上書:我想你也許願意留著它。這是瑞秋對這些年來對他惡劣態度的彌補,哦,沒錯,是在為自己試圖謀殺他而道歉。好吧,可別把這個忘了。瑞秋在黑暗中咧起嘴角,又把嘴唇貼在雅各的小腦袋上。

“明天我就去郵局取一張護照申請。我會去紐約看他們的,也許我也會坐一次那該死的阿拉斯加遊覽車。馬拉和馬克能和我一起去,她們才不會介意什麽冷風呢。”

“睡吧,媽媽。”瑞秋仿佛聽見珍妮說。有那麽一瞬間,她似乎聽得無比真切。她會成長為一個親切又愛指揮人的中年女人,在她親愛的老母親面前委屈又沒耐心,不得不幫她辦理她的第一張護照。

“睡不著。”瑞秋說。

“你可以的。”

瑞秋陷入了夢鄉。

Chapter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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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墻的拆毀和它的新建同樣高效。1990年6月22日,冷戰的著名標志查理檢查站在平淡的儀式後被拆除。各國首相和高官坐在一排塑料椅上觀看巨大的起重機吊起米色金屬小屋的一角。

就在同一天,地球的另一個半球上,塞西莉亞·貝爾剛和她的朋友莎拉·薩克斯從歐洲遊玩歸來。她們參加了南威爾士的一個喬遷派對,二人均已準備好迎接一位新男友以及穩定的新生活。

“你也許已經認識鮑·約翰·費茲帕特裏克對嗎,塞西莉亞?”派對主人在嘈雜的音樂聲中喊道。

“你好。”鮑·約翰說。塞西莉亞握住他的手,迎上他深沉的雙眸,微笑著仿佛在同她的自由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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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

塞西莉亞如同溺水一般猛吸一口氣驚醒過來。她覺得嘴巴很幹,睡著時一定是張著嘴把腦袋倚在了波利床邊的椅子上。鮑·約翰此時回了家,去陪兩個大女兒一會兒,也為她們帶些幹凈的衣服。晚些時候,如果塞西莉亞松了口,他會把伊莎貝爾和以斯帖帶來。

“波利。”塞西莉亞狂亂地喊著。她又夢見了那個小蜘蛛俠,然而這次的夢裏,他變成了波利的樣子。

“試著注意你的肢體語言,”社工昨天這樣對她說,“孩子們解讀肢體語言的本事遠比想象的要厲害。你的語調,面部表情,手勢什麽的。”

“謝了,我知道什麽是肢體語言。”塞西莉亞在心裏說。社工用一副過大的太陽鏡將波利的頭發別到腦後,好像她所處的是一場沙灘派對而不是夜晚六點的醫院。塞西莉亞不會原諒自己為她戴上這輕浮的太陽鏡的決定。

當然了,她不會知道耶穌受難日是她孩子有生以來最痛苦的時光,不得不忍受難以承受的身體創傷。耶穌受難日算得上是最不適宜的時間。復活節假期期間人們用不著工作,因此塞西莉亞能緩上幾天再和波利“復健小組”的成員見面,包括理療學家,職業理療師,心理學家,義肢專家。知道這些後續步驟讓塞西莉亞感到安慰又恐懼。這些人帶著文件袋和“最佳建議”走在一條已被眾多父母踐踏過的小路上。每當有人用不帶感情色彩的權威語調向塞西莉亞提到前方即將來臨的困難,她總有一瞬間難以跟上他們的節奏,總會因為震驚而無法協調。醫院裏沒有人因為發生在波利身上的慘劇感到驚訝。沒有一個醫生或護士拉著塞西莉亞的胳膊說:“上帝啊,真不敢相信,誰能相信這種事?”這話也許會讓人感到不安,然而從某種程度而言,他們未說出這話也讓人不安。

這也是手機裏傳來家人和朋友的慰問短信能給塞西莉亞帶來些許安慰的原因。塞西莉亞安慰地聽到她妹妹布裏奇特因震驚而語無倫次,聽見一向鎮定冷靜的馬哈裏亞聲音沙啞,聽見校長,親愛的特魯迪·阿普比小姐淚流到不能自已,說過抱歉後再次打電話來卻仍控制不住自己。(她母親說學校的媽媽們已經送來了不少於十四盤燉菜,這些年塞西莉亞送出去的菜可算回了家。)

“媽媽。”波利再次喃喃地說。她的眼睛是閉上的,像在說夢話。波利顫抖了一下,腦袋猛地搖晃著,或許因痛苦或恐懼所致。塞西莉亞把手放在呼叫按鈕上,可波利的臉很快平靜下來。

塞西莉亞松了口氣,她沒意識到自己一直在屏著呼吸。這已經發生了好幾回,她必須學會記住呼吸。

塞西莉亞坐回椅子上,想著鮑·約翰此刻在家和女兒們做些什麽。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塞西莉亞的身體因為仇恨產生了一陣痙攣。她恨極了鮑·約翰,恨他對多年前珍妮·克勞利犯下的罪行。他要為瑞秋·克勞利踩在油門上的腳負責。恨意像強力毒藥一樣瞬間充斥著她的整個身體。她真想用拳頭砸他,用腳踹他,想要殺死他。親愛的上帝。塞西莉亞無法容忍再和他共處一室。她斷斷續續地吸著氣,想要找些東西砸碎。“現在不是時候,”塞西莉亞對自己說,“這幫不了波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