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六 真相的背面(第4/11頁)

塞西莉亞感覺像被人抓住胳膊扭過身,強迫她面對這所謂證據。

她並沒有努力去理解這話的深意,塞西莉亞瞬間便明白了一切。

鮑·約翰幹了些什麽。

她自己幹了什麽。

他們要為女兒的悲劇負責。波利是在為他們的罪過抵罪。

塞西莉亞感覺自己的身體像被掏空,像核爆後的一道白光籠罩,仿佛只剩下一副軀殼。然而她並沒有發抖,她的腿還沒有罷工,而是穩穩當當地站著。

對她而言再沒有什麽是挺不住的。沒有什麽能比此情此景還糟糕。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事實,而不是波利。真相無法給他們帶來救贖,卻是必不可少的。塞西莉亞此時的緊急任務就是將這件事從清單上劃掉。

“康納沒有殺害珍妮。”塞西莉亞能感覺到自己的下巴在上下挪動,就像個沒有思想的木偶。

瑞秋靜下來,她柔軟潮濕的眼神變得堅硬。“這話是什麽意思?”

塞西莉亞聽見詞語從她幹燥發酸的嘴裏冒出來。“殺死你女兒的是我丈夫。”

Chapter_2

塞西莉亞蹲在瑞秋的椅子旁,語調柔和,說得卻一清二楚。她的眼睛就在幾尺之外。瑞秋能聽見她的話,卻不明白每個詞的意思,只是她不能表現出困惑的樣子。她的話飄在瑞秋的腦海裏,卻沉不下去。瑞秋感覺一陣恐懼,像在瘋跑著追趕一些生死攸關的東西。

“等會兒,”她想要說,“等會兒,塞西莉亞。你在說什麽?”

“幾天前我才發現,”塞西莉亞說,“就在特百惠派對的那個晚上。”

鮑·約翰·費茲帕特裏克。她是在說鮑·約翰·費茲帕特裏克殺害了珍妮?瑞秋握住塞西莉亞的胳膊。“你是說殺害珍妮的不是康納?你很清楚那人不是康納。他什麽都沒做過?”

塞西莉亞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傷感。“我知道。”她回答,“不是康納。是鮑·約翰。”

鮑·約翰·費茲帕特裏克。弗吉尼亞的兒子。塞西莉亞的丈夫。那個打扮得體,英俊瀟灑,彬彬有禮的高個子男人?那個在社區內為眾人所尊敬的好成員?如果在商店或學校裏碰見他,瑞秋還會微笑著和他打招呼。鮑·約翰總是最積極於學校事務的人。他會系著工程腰帶,頭戴黑色棒球帽,拿著卷尺出現在校園。上個月,瑞秋還見到伊莎貝爾·費茲帕特裏克奔向她父親的臂膀。瑞秋記住了這個場景,因為伊莎貝爾見到父親時難耐的興奮,也因為伊莎貝爾和珍妮有幾分相像。鮑·約翰把女兒拋在空中,她的腿飛在空氣中,像個年紀更小的孩子。見此情景,瑞秋心裏燃起一陣灼熱的遺憾。珍妮從未有機會做伊莎貝爾那樣的女兒,艾德也從未做過鮑·約翰那樣的父親。一直以來他們那樣在乎旁人的目光,這舉動此時看來毫無意義。他們為什麽要活得那樣謹小慎微,為何要壓抑對彼此的愛?

“我本應該告訴你的,”塞西莉亞說,“本該在我發現的那一刻就告訴你。”

鮑·約翰·費茲帕特裏克。

他有一頭那樣好看的頭發,一頭體面的密發,不像康納·懷特比的禿頭。鮑·約翰開著一輛幹凈閃亮的家庭型轎車,康納則騎著轟鳴的摩托車。這不對啊。塞西莉亞一定是弄錯了。瑞秋怎麽能突然將她對康納的仇恨轉移?她恨了康納·懷特比太長時間,即使這一切僅僅是她的懷疑,而她永遠不能確定這一點。她仇恨康納,僅僅因為他“可能”做的那些事。她仇恨的是康納存在於珍妮生命中的事實。她仇恨的是康納居然是這世上最後一個見到珍妮活著的人。

“我不明白。”她對塞西莉亞說,“珍妮認識鮑·約翰?”

“他們曾經有過一段秘密關系,兩人當時在約會。”塞西莉亞仍然蹲在瑞秋身旁的地板上。她的臉上剛剛還沒有半點血色,現在卻恢復了幾分。“鮑·約翰那時愛上了珍妮,珍妮提到了另一個男生的存在。她選擇了另一個男孩,之後他……他失去了理智。”塞西莉亞的聲音越來越模糊。“他只有十七歲。那是個瘋狂的時刻。也許您會以為我在為他找借口。當然,根本沒有借口能為他洗脫罪名。抱歉,我必須站起來,我的膝蓋,我的膝蓋不太妙。”

瑞秋看著塞西莉亞艱難地起身,四下尋找椅子,再將它拖到瑞秋身旁。塞西莉亞將身子傾向瑞秋,眉毛糾纏在一起,像在乞求惡徒放過她的性命。

珍妮告訴鮑·約翰另一個男生在追求她。看來那個男生就是康納·懷特比。

有兩個男生同時對珍妮感興趣,瑞秋卻絲毫不知。作為一個母親,瑞秋怎麽會糟糕到對自己女兒的生活一無所知?她為何不能像美國情景喜劇裏扮演的一樣,每日放學後分享牛奶和糕點?瑞秋只會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烘焙糕點,下午茶時珍妮吃的總是鹹餅幹。她為什麽不願為珍妮烘焙糕點?想到這些,瑞秋突然感到一陣可怕的自我厭惡。如果她願意為珍妮烘焙糕點,艾德能將珍妮歡樂地揮舞在空中,一切或許會變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