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第2/16頁)

我的心臟也沒閑著;它依然溫和地運轉著,沒有任何加速的跡象,這點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若換作是昨天,我根本無法想像自己竟然能如此迅速地適應隨時可能面臨的暴力沖突。我甚至開始對危險產生一股的莫名渴望。

二樓共有四道門,其中有三道是關著的,只有第四道門——離樓梯最遠的一道門——是開著的,裏面透出一絲微弱的光線。

我不喜歡就這麽從那三道緊閉的門前走過,至少應該先確定裏面是否有人再說,否則,很可能會從背後遭到偷襲。

然而,由於我罹患XP症,加上我的眼睛一遇到強光就會瞬間感到刺痛和流淚,我只能仰賴我右手的手槍和左手的筆燈對這些地方進行搜索。這樣做不僅不自然,耗費時間,而且相當危險。每當我踏入一個房間,不管我身子蹲得多低或行動多快速,敵人立即能在我細小的筆燈還沒照到地之前,從筆燈的亮光確切掌握我的位置。

我最大的勝算就是盡量發揮我的長處,也就是利用黑暗的環境,拿陰影作掩護。我橫著身體穿過二樓的走廊,同時留心前後兩側的動靜,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整個屋內也沒有別人發出任何聲音。

左邊的第二道門只開了一小個縫隙,除了狹窄一線光之外裏面什麽也看不見。我用槍托用力將門朝裏面推開。是主臥室,看起來極為舒適,床上鋪得十分整齊,一條色彩鮮艷的毯子垂掛在安樂椅一邊的扶手上,腳凳上放了一份折疊的報紙;梳妝台上陳列的精致香水瓶閃閃發亮。

其中一個立燈是開著的,燈泡的燭光並不強,而且大多數的光線都已經被縐褶的布燈罩遮住。

安琪拉依然不見蹤影。

衣櫥的一扇門正敞開著,或許安琪拉就是上樓從裏面取東西,但是裏面除了衣服和鞋盒之外什麽也沒有。旁邊浴室的門也開著,裏面黑漆漆的。這時若有人從裏面往外看,我剛好成為最明顯的目標。

我盡可能讓自己不這麽明顯地往浴室靠近,手中的葛洛克對準門和門框之間那道黑色的縫隙。我朝門一推,門毫無反擊地敞開。

一股味道讓我在門檻前卻步。

由於床頭燈的燈光無法將我眼前的視線照明,我連忙摸索口袋裏的筆燈。光線掃過白色地磚上的一攤紅水,墻壁上濺滿了動脈噴出的鮮血。安琪拉。費裏曼倒在血泊裏,頭向後仰靠在馬桶的邊緣上。她瞪大的雙眼慘白而無光澤,讓我聯想到曾經在沙灘上看見的死海鷗的眼睛。

乍看之下,我覺得她的喉嚨像是被鈍刀連續割剮過一般,我無法

忍受再仔細多看她一眼。

我聞到的不僅是鮮血的味道,臨死前,她的排泄失去控制,我覺得整個人沐浴在惡臭之中。

一道兩扇門式的窗戶整個被打開,這不是一般浴室常見的小窗戶,這扇窗大得足以讓兇手從這裏逃跑,他身上一定也濺滿了死者的鮮血。

打開窗戶的人也有可能是安琪拉。假如一樓陽台的屋頂又剛好在窗口下,那麽兇手很可能從那裏潛入之後又從那裏脫逃。

歐森不知怎麽沒有狂吠——不過話說回來,這扇窗位於房子正前方,而狗則待在房子後院。

安琪拉的手垂在身體兩旁,兩手幾乎整個藏在毛衣的袖子裏。

她看起來好天真無辜,她看起來仿佛只有十二歲。

她畢生為人奉獻,而今,居然有人無視於她無私的付出,對她下此毒手,奪走她唯一僅剩的生命。

按捺不住內心的悲痛,我忍不住全身發抖,我憤恨地轉身離開浴室。

不是我主動前來質問安琪拉問題的,不是我害她落得這般下場,是她先打電話找我的,雖然她特地使用車上的無線電話聯絡,但還是有人知道她會走漏風聲必須立即殺她滅口,或許那些面目不明的幕後陰謀者,覺得絕望的她會變成他們嚴重的威脅。她今天傍晚剛辭去醫院的工作,她覺得已經失去活下去的意義,而且她很恐懼自己即將改變,不管她說的變是什麽意思,她是個已經沒有東西可以損失的女人,完全不受他們的掌握,就算我沒有應她的電話邀約前來,他們照樣會殺了她。

然而,我還是渾身充滿罪惡感,像是俺溺在冰冷的海水中無法呼吸,我站著幾乎喘不過氣。

接著是惡心反胃,如同一只肥碩的鰻魚在我的腸胃裏翻滾後向上遊到喉頭,幾乎要從我的口中噴出來,我硬是將它咽下。我想要盡快離開這裏,但是我動彈不得,恐慌和罪惡幾乎將我壓垮。

我的右手臂整個下垂,被槍的重量往下拉得近乎垂直,而我左手緊握的筆燈此時則不聽使喚地在墻壁上繡出鋸齒狀的花紋。

我無法冷靜地思考,我的思緒就像泥沼裏糾纏交錯的海草,笨重地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