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8頁)

“你相信金哥嗎?”

鐵林絲毫沒有猶豫,“相信,他是我哥,不會害我。”

“那吃過早飯去捕房做筆錄都清楚了。”

“……七哥一死法租界黑道又要亂一陣子。”

“亂不了,有金哥。”

“他坐七哥的位置!”

“料總會幫他,七哥當年是不是料總幫的?”

鐵林琢磨了一下,點點頭。

“那你說黑的白的是不是都一樣?”

說完這句話,徐天嘆息了一聲,走出巷子。

鐵林怔愣了一會兒,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自言自語說:“……金哥運氣也太好了。”

金爺早早就起了,對著鏡子把頭發梳得溜光,嘴裏還哼著荒腔走板的小調,金剛愁眉苦臉地在一邊,完全不理解金爺為什麽這麽高興。

“禮帽給我拿過來,白的那頂。”

金剛都快哭了,“哥,咱們是不是要穿最好的一套衣服走。”

“是……”

金爺轉過身,看著金剛問,“啥叫走,走哪裏去?”

“七哥死了。”

“對呀,死了,我到巡捕房我兄弟那裏錄口供。”

“我們是靠七哥的,以後怎麽辦?是不是又要混馬路?”

金爺用手戳了戳金剛的頭,“金剛你這只腦袋小時候不是進過水,就是讓大門擠過。混馬路?馬上就混成大亨,帽子拿來!”

“那七哥以後……”

金爺打斷他,“閉嘴,不許說話。”

“我還有一句話。”

金剛小聲地說。

金爺斥他:“叫你閉嘴!”

金剛憋紅了臉,終於還是忍不住,“……七哥剛死你穿成這樣去捕房不大好。”

金爺身板挺得愈發直,昔日裏不高的身量如今看上去也是派頭十足,“捕房出來我還要去和料總喝茶,你說要穿成哪樣?”

金剛扁著嘴送上帽子,跟在金爺後邊往外走,賭場裏的莊家領著一眾混混在樓下神情肅穆立著。“像死了親爹一副倒黴相,做給我看?”

金爺停下腳步,怒喝道。莊家小心翼翼地看他臉色,“金哥要不要我們跟你去?”

“不用,巡捕房是我兄弟的地盤,要你們有啥用!”

莊家唯唯諾諾地退下,金爺坐上黃包車,看著漁陽弄賭場的招牌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感慨道:“金剛,一年前你關在麥蘭捕房,我在這裏挨過打。”

“老八打的,我曉得。”

“做夢也想不到。”

金剛摸了摸肚皮,“到現在有時候我還做混馬路餓肚皮的夢。”

金爺嗤笑一聲,“沒出息。”

金剛更委屈了,“做夢又控制不住的。”

金爺不理他,對黃包車夫頤指氣使地下命令,“跑快點!”

柳如絲換了旗袍,正拿著梳子對鏡出神,萍萍輕輕走過來,從她手裏把梳子拿來,熟稔地給她梳著頭發。柳如絲嘆了口氣,“……做夢一樣。”

“小姐為七哥傷心?”

“我為他傷什麽心。”

“那到巡捕房去一趟就回來了,小姐不要嘆氣。”

柳如絲有些傷感,“在仙樂斯唱了四年,從沒想到過要換地方,現在要想了。”

“上海舞廳多得是,像小姐這樣的大家搶著要請。”

“哪有這麽簡單,一個舞廳一個頭牌,舞廳大哥倒了,以後誰知道會怎樣。”

“小姐想開一點,不會有事的。”

柳如絲忽然唇角綻笑,“好歹一會兒要見到姓鐵的那愣頭,想起來還算開心。”

“鐵巡捕一點也不知道小姐喜歡他。”

柳如絲站起來,想起鐵林,臉上就是藏不住的甜蜜,嗔道:“他裝。”

萍萍低著頭笑了,給柳如絲披上外套。

柳如絲回過頭來吩咐:“下午叫兩個車子,到仙樂斯收拾東西。”

“真的不能唱了?”

“誰知道仙樂斯明天怎樣,趁早把我的東西拿回來,省得讓別人弄臟。”

萍萍應了一聲,跑去開門,柳如絲又走回臥室在梳妝台找到香水,噴了噴才出門。

柳如絲的黃包車到巡捕房前,金剛正在外面晃悠,見到柳如絲,臉上掛著笑,弓腰打招呼,“柳小姐。”

柳如絲皺了皺眉頭,“金哥進去多久了?”

“好久了。”

正說著話,金爺蹦著台階出來,觍著臉打招呼,“如絲小姐。”

柳如絲白了一眼,下車往裏走,金爺攔住她,輕佻地靠近她聞了聞,“……介香,香得鼻頭都要掉了。”

柳如絲睨他一眼,“你好像很高興。”

“如絲小姐好像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

柳如絲冷哼一聲,要繞過金爺。

金爺又把她攔住,“筆錄不要亂說,我現在就去見料總。”

柳如絲理都不理,繞過金爺徑直進了巡捕房。柳如絲穿了一身鴉青色黑邊旗袍,頭發綰起,略施粉黛,高跟鞋踩在木質地板上篤篤作響,大頭和麻杆看著她眼都亮了,鐵林卻假裝看著窗外。柳如絲站在屋子中央,感覺整個巡捕房都被照亮了,她笑容嫣然,看得眾巡捕傻了,“我來錄口供。”